晏宁此言,实则是因为心里既在怀疑对方的目的,又在惊疑对方的手段。他在泾阳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大夫,既没有什么神医的名声,更少有人知道自己和索冰云的交情。按理说,会找自己作为切入口的人,对泾阳内情的了解一定非同一般,而来人先前的行事也无一不说明了这一点。
那么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便实在不该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来取信自己,花费的工夫不小,也未见得比说些帅府布置给自己带来的震动更大。就比如说,他是怎么知道李彦来,和他最近才受命组建秘府牙帐这个密探组织的?
不过再深想一步,晏宁又突然发现对方此举的高明之处。正是因为那些背景深厚的大势力不会关注这些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皮毛,那么若是对方是受人指派前来,他就绝对说不出这些和节度府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废话!
但他明明知道更多。再看闵玉端正的坐姿,晏宁的眼神已经变了,所以这才是对方投诚的诚意,他想,既然是要投效,那么最重要的永远不是表明你多有用,而是一开始便要让人相信,你背后没有其他人!
身负索冰云的信任,晏宁虽然性子懒散,但只要他愿意,脑筋一向动得不慢。而看相之说,便是他在想通之后,抛出的第二道测试。
☆、第14章、局势
这道测试的目的也很简单。晏宁只是想知道,既然很大的可能对方背后并无什么势力,也是真心看中了泾阳和索冰云,认为在这里可以一展胸中抱负。那么对方是从何得知如此多的秘辛的?若是这都是他一个人调查出来的,那他这一手能耐,早足以直接到李彦来那儿报到了!而倘若并非如此……那么他先前所说的道术云云,竟真的有这么神奇?
“既然兄台不答,那小弟便当兄台默认了。”晏宁有些着急,“不瞒兄台,小弟最近心中正有一事,想求几句神明指引,既然兄台便是真人,小弟自没有见仙不拜的道理,不知兄台可否帮小弟这个忙呢?”
闵郁容听见晏宁这一顶顶高帽带下来,简直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当然知道晏宁的目的,不就是想探一探自己的本事吗?而且试探手法万年不变,一听这个开场白,她就知道他这是要拿他耍弄街头骗子时常用的那一套来试探自己了。
“问姻缘是吧?你想问的是怎样方能孤独终老,才不是忧心佳偶难觅呢!你放心吧,没人能眼瞎了看上你。好了,下一个问题。”闵郁容朝天翻着白眼。
诶诶诶!这人怎么这样!有真本事了不起吗!?晏宁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还有一整套的铺垫和圈套没有使出来呢!
……
晏宁离开之后,索冰云也从侧门出了帅府,来到了泾阳军监军太监傅进用的私宅。
他轻车熟路来到后院,便见此地主人穿着一领碧色的斓衫,斜斜倚在廊下一方凭几上,正对着面前一座盆景出神。
索冰云挥退替他引路至此的管家,在傅进用清瘦的背影身后几步停下,也不出声,只是端正地跪坐了下来。
后院中古木参天,松柏交柯,啁啾的鸟鸣声远远传来,更显此处景色清幽。
“冰云来啦?看看我这盆‘白银盘里一青螺’,可还有哪一处不妥?”傅进用侧身回头,笑眯眯地看着索冰云。
傅进用让开的身前,正摆着一个莹白的浅盘,其中一层薄薄的水,大片空白的水面上,靠后卧着一块秀特的青石,远望滴翠,前方又有一条泥捏的小舟,正似咏景的诗人所乘。盆景做得精巧,索冰云却只望了一眼便不再看,他转头对傅进用说:“阿公问我,是对牛弹琴了,冰云何曾懂得这些?”
傅进用对索冰云硬邦邦的回答不以为意,即便是在自己这里,这孩子也学不会凑趣,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阿宁又送药来了?”傅进用问。
索冰云点头,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玉雕的葫芦,摇动之间发出嗒嗒的声响,他将葫芦在廊下铺设着茵褥的地面上放下,朝傅进用的方向一推,解释道:“阿宁刚送来的,他说眼下正用着的汤药方子不必添减了,这批新制的丸药,他做了一些改动,应当对咳喘更有效用。待得这段时日过去,他再上门为阿公诊脉,看看还需要做什么调整。”
傅进用花白的眉毛一抖,对自己的病情毫不在意,反倒问起了别的,“‘这段时日’,这句话当不是阿宁自己的意思,是你劝他不要亲自来的?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