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闵参军脸皮一抽,想必是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了,何队正连忙补救道:“俺的意思是,高将军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俺们这些粗人是从来不懂的!多亏了闵参军的解释,才让俺们知晓,这原来是将军见贤、呃,见贤思齐之举啊!对不对?见贤思齐!”
闵郁容生生听着这位高密的心腹亲卫将他们将军的形象越抹越黑,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她提议道:“韦观察和索帅,以及君昭武都在观察使司衙门之中,既然高昭武终于到了,我们还是这就去向高昭武说明情况,尽快进衙门去吧,不好让诸位官人们久候。”
闻言,何山脸上先是一热,转眼却又摆出了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他郑重地一点头,又示意闵郁容跟在他身后,才一转身,向他们高将军依然高踞的檐子走去。
这段不长的路程之中,何队正一边用眼神制止着下属们的窃窃私语,一边还要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就像这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请示,他领着闵郁容来到了檐子之前。
未等何山开口替她引见,闵郁容便当即又是一揖,恭敬地道:“节度使府参军事闵玉,见过高昭武。”
闵参军说完也并不起身,而是依然躬身等着高密的回话,于是何山便听一路上并无任何吩咐的高将军终于开了尊口,吩咐道:“哦?不必多礼。既到了,那便落地吧。”
何队正得了后一句吩咐,忙打了一个手势让几位抬着檐子的兄弟齐齐将肩上的重担放下。檐子落地后,他连忙透过纱帘看向他们将军,却发现那位闵参军也已经直起腰来,好巧不巧地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于是何山便又听见了他们高将军的声音,“闵玉是吗?你才就任参军不久吧,想必是郎君亲自延揽的俊杰了。不必拘束,上前来陪本将说说话。”
平日里也没有少见高密向他看重的人才示好的场面,但今日这话听在何队正的耳朵里,怎么却好像格外不妥起来?目送着气质文秀的闵参军稳稳向自家将军走去,何山心中竟无端生出些许同情和佩服交织的情绪来。
何山没有凑上前去,只是在几步之外听着自家将军和闵参军的交谈。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高将军便表示他和这位闵参军真是一见如故,进衙门的这一路上,正该好好亲近一番,也好提前了解了解少帅那里的章程。
事涉机密,何队正便更不敢往将军跟前凑了,根据他先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此次观察使司衙门之会,想必便是要正式落定那件大事了。有关节度使之位到底该何人承袭,何队正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连郎君也同意该将节度之位让予自家将军,那想必是郎君也觉得自己年纪、名望俱是不足,只有自家将军才是众望所归、能让泾阳军继续兴旺下去的人选。这种情况自然是最好,高将军一向宽厚,有他接任,不管是郎君还是其余将军,当然能在更换了主人的泾阳军中得到合适的安排。
而次一等的情况,则自然是郎君顺利接任。郎君最是名正言顺,而若是高将军见事不可为,也愿意推举郎君,那么郎君既有大义名分、又有军中实力,想必他的接任便是再无疑义的了,而兄弟们自然也不必再和自己人动手。身为军汉,成天动刀动枪,谁不说能不缺胳膊断腿才是最大的福气!让何山来说,他可不觉得少帅坐上了节度使的位子,便会令他们次飞旅的日子从此一落千丈了,他反倒觉得比起落得个余生伤残的下场,还是安安稳稳的最为舒心。
何队正满心以为,若是能够用商议的手段定出个胜负,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于是他心中怀抱着满腔忠心,对一会儿衙门中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无论何山的一厢情愿有多少道理,高将军总算是把着闵参军的手臂从檐子里走了出来。
高密现在的状况和梦游差不了多少,闵郁容托着他的小臂,自己落后半步,暗中却将他的脚步向衙门大门引去。
在他们身后,何山则命人将檐子抬着,一会放在衙门内的前院,自己则是亦步亦趋,跟在他家将军和年少有为的闵参军身后随时等候吩咐。
一行人顺利地通过了观察使司衙门的侧门,又绕过照壁,穿过前院,来到二进正中的明堂之前。
明堂建在台基之上,门前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开阔地,几扇大门洞开,飞檐远远挑出,配合着厚重的墙壁,有一种格外浑朴庄严的气势。
闵郁容搀着高密走上了台阶,刚走到明堂正门前,恰巧一位皂衣平巾,做书吏打扮的中年人正由明堂后廊处小跑了过来,那名书吏一眼便看见了门前的闵郁容和高密,还未近前便忙喊道:“是高将军和闵参军吗?郎君让小的前来候着二位,几位官长已经往后堂去了,也请高将军和闵参军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