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夫人连日来食物胃口不佳,吃什么吐什么,可让厨房里的人苦着了。柳枝趁朝月起床,去厨房拿了粥来,在炉香里点了新香,为的是让屋子里的空气舒服点。
柳枝道:“这是新摘下来的桂花熬的,要是觉得粥吃起来难受,喝点汤也好。”朝月只是闻了一下,就顿觉胃里翻腾,强忍下去,桂花淡淡的香气,才觉得好受点,嘴里刚喝了点汤水,入口甜滑。管家走到门口,侍女过去,说了两句,把他领进来,朝月因近日身子不舒服,看起来有些憔悴。只听管家急急的说道:“宫里来人说,太子薨了。”
朝月把粥放下来,这个消息太突然,猛地站起来,胃里没有东西,只道了一句:“备车。”就觉得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脚下一阵虚浮,连忙被人搀住。
凤华宫里静悄悄的,宫女都站在外面,里面只有皇帝,坐在床沿边,刚喂皇后吃了药,桌子边放的药碗散出浓浓的苦味。太医道皇后脉象微弱,白皙的手腕露在外面,皇帝捏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手掌微凉。
药喝下去原本苍白虚弱的脸色渐渐地有了气色。皇帝拨了她散在脸上的碎发,手一停顿,那绺碎发里掺杂着几根银发,手指微凉,停在那里很久,反应过来时,是皇后嘴里微弱的在说什么,皇帝附耳听她说些什么。
“不是我……我错了……是我错了……”几个字重复了好几遍,到最后眼角挤出了一滴泪,往头发里滑下去。皇帝在她耳边道:“你没有错……”
不知道她听没听见,看过去,皇后的脸向左偏,仿佛又睡着了。
睡梦中,那时候太医说了什么她好像没有听见,只觉得耳边嗡嗡地作响,天旋地转,天空是扭曲的,树和花都是无彩色的,她想抓住某个人影,一伸出手,扑了空,原来眼前的物都是虚幻的,脑中浮现,是定鄄刚出生时的喜悦,他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学会了叫娘,三岁时会背诗经,陛下开心的抱起他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四岁和陛下去行宫打猎,一发击中,五岁他能作画,画了一幅《春暖和宫图》,到了九岁时,他此生的命运好像就在那一次决定了……那可是他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会想了。
正午时,太后与朝月一起去凤华宫,那个时候宫里已经有些多人,皇帝坐在位置上,监侍正在仔细的问太子的后事,一些人也不敢出声。太后的驾在外面,所有人都跪下去,朝月扶着太后,太后随便问了几句,皇帝也是没什么心思答话。
午时末,宫外传来急书,士兵快马加鞭,因闻是战场上来的,不等奏请,就把人带进来面见皇帝。
皇帝一听说是战事,目光顿然严肃,把信拿过来,看是正元大将军的亲笔,对那士兵说:“是什么事?”士兵道:“战事大捷,只是怀王遭人暗袭,大将军让卑职连夜快马加鞭赶进宫里向陛下禀报。”
宫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太后本来就不想待在那里,可见来人是战场上来的,就耐心的听下去,这时蹭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伤势怎么样?”
皇帝把信囊拿出来看。士兵含糊的道:“卑职只看见怀王被人一箭击中胸膛,大将军让我连夜赶来,并不知道怀王的状况。”
太后喊了一句:“朝月,你去哪儿?”
阳光泛着白光,凄惨的白色,躁干的空气十分难受。
一步跨出门槛,只觉天地间猛然在旋转,身体好像也不是自己的,视线白茫茫的,扑通一声,好像有人在喊她,她只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
黑青的天空是那么混沌,树的茂枝折射出来的影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在哪里,她瞧见上方的锦帐顶,帐子上绣的花纹图案繁多,眼睛似是朦胧不清,但那些花就像活的一般,千千万万朵花一直在眼前旋转,像要落下来似的旋转……
那是一朵牡丹花,花开的如此娇,如此媚,它在画布上如同实物,牡丹的颜色有白的,红的,粉的,画上的人更比牡丹好看,拿着画布的芊芊细手,微微一动,把画铺在案几上,她的眼睛正如画上那位女子,只是仔细一看,轮廓不大像而已。
他只是点点头:“这个画师技艺精湛,画上的女子和你也有点像。”
她忽然笑了,就那么看着他,他皱着眉,觉得她的眼神很是奇怪,她明眸皓齿,缓缓开口:“看来真的从来没有人和您提起过,王爷,”她明亮如水的眼珠盯着他:“兰妃在您六岁时就皈依佛门,您不觉得奇怪,作为人母,她为什么对您不闻不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