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间,几声拍掌声响起,所有人顺势看来,然后都跪下行礼,皇帝拍了拍吴简的肩道:“朕只是来看看,你们没必要拘谨。”
皇帝看向远远的立靶,眼神深沉遥远,最后点头说:“不错,吴简打小跟着朕,他的箭法朕是领教过的,”说着,伸手取来壶里的一枝箭,“不知道这么多年朕的箭法有没有退步。”
成海小声道:“陛下的伤……”
刘志图上前递过□□,皇帝接过,一挥手,径直向前走:“朕是受了点筋骨伤,手又没有伤着。”
此时日落红满天,已到掌灯时分,只有一抹残红照着立靶。马场上的人屏息静气,不敢出一声,二人摆开阵势,用力拉伸□□的架势,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场上又是一阵倒吸凉。
皇帝觑着眼,神情淡定,好似寒冬的冰面,锐利锋芒,前方是无底的寒冢。吴简拉足了弓弦,应是刚才热闹的尽兴,额头有小小的汗珠子冒出来,凝聚成一颗大汗珠,顺着鬓角而下,精准的瞄准对面的中心。
两声寒栗的弦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听见“啪”地一声,吴简对面的靶子红心中了一支箭,同一时间,一支箭顺着弧度插在草地上,一支箭从靶子上折了下来,从箭锋开始,断裂成两截。
第30章 秋月09
旁边的人顿时哑然,并不知陛下是何用意。因为皇帝的箭靶根本空空如也。那支晃眼的黄色翎尾箭,速发就阻挡了吴简那支箭的轨迹,让其直直射入了草地,黄色尾箭正中其靶心。
吴简方皱起眉头,有些惶然不解地看向皇帝。皇帝看着远方的靶子,黑眸深邃,眨了几下眼,才回过神,冲他一笑,把弓给身旁的人,大笑着说道:“朕多年不曾开弓,就是想和你比试比试,看朕还拦不拦得住你的箭发。”这话一说完,众将才明了,鼓掌称赞,且说吴简被陛下截了一胡,今晚定要罚酒。吴简的神色这才恢复过来。
草场面对着杜水湖,时值岁末冰湖凝结,霁月如雪,冰面白茫茫的反射出光,凛凛月光。旁边立有一座向北而筑的亭子,故为碧山亭。御宸殿坐北面南,为帝王摆宴之地。
酉时行宫八面掌灯,罩灯发出昏黄的光芒。帝王座下两排酒桌,各摆八盘瓜果蜜干,秬鬯玉卮,宫人用金漆方盘纷上盛馔。
白日天气虽晴且风柔,但一到夜晚温度剧骤。正中漆雕龙纹两个软座上,皇帝披着黑貂氅衣坐下,皇后明雅黄的裘衣盖在身上,遮住了脖子以上的下颏,此时无风,身旁宫灯明亮,眼见她秋眸流闪,眼睛里似能看见万家烛火。
皇帝看了右边的元妃,目光落在左边的空位上,向皇后问了句:“兰妃呢?”
皇后低颏凑近皇帝的耳朵:“兰妃大病初愈,在暖阁歇着,她说不来了。”
皇帝点头正直身子,下方文武官员列坐,金吾将军,骁骑大将军,昭武大将军,六部只有兵部、刑部尚书关进,陈列,中书侍郎司马詹,六州督护,京城边州长史等十余人。
虽是行宫之家宴,不必宫宴盛大,众人还是行礼就坐。皇帝举起酒盅,声音沉稳:“今日朕邀各大臣,别无他意,但不幸出了点意外,不便走动,你们吃得尽兴就好。”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众臣才开始动盘子,放松下来,同时迎起酒卮,互相对佐,痛饮而尽。暖酒下肚的下一刻,兵部尚书关进抬眼望四周,对在旁坐着刑部尚书陈列低头问道:“六部怎么只来了我们两个?”陈列回顾四周,对这情形也是一头雾水,摇头不解,二人方正坐。
宫人上盘到最后一碟暖汤,兼垂首并手默默下退。
乐班丝弦管竹之声渐渐响起,方奏的是《水龙吟》的调,众人听闻都不禁寻声而望,清耳细品,那旋律有如林中松篁击打清脆,遥远山树林中莺鸟晨啼,大风吹过原野轻轻地嘶鸣,江水万迭连绵翻覆之声。
此时玉阶下几个霞绡飘渺的舞姬缓缓走上阶,伴着丝竹声而舞,恰似一帘红雨,一人袅袅娉婷被众人簇拥在中间,颈上的靺鞨璎络无瑕精致,红纱袖翩翩如薄翼,她的脸被面罩遮住,那双灵俏又大的眼眸看着前方,如月华破云一般明耀。
皇后正饮一杯梅酒,才喝了一半,无意间瞥了一眼,瞳眸一亮,停在下方的舞姬身上,不知是不是酒干涩,她不易发觉得攒了眉,酒卮停在空中,过了许久才放下,偏过头看了身边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