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吃着玉碟盘子里的干果,半眯着眼,当看清了下方的人,眼神停住许久,正对着下方人的眼流,方饮了一盅,神情淡然,嘴角有瞬间的浮动,很快就消逝了。
风起月明,暖汤阁的泉水曲涧流淌而下,在那长石板上方坐了一个人,拿着几簇摘下来的梨花,把它们织成一个环,梨花香气溢满,她拿着花环仔细瞧了瞧,正欲说话,却见兰妃站在一株梨树前发呆,透过分纵错杂的树枝看着遥远的星河。
突然“诶哟”一声,兰妃回头,是徐昭仪蹲在石板前,捂着一只脚,不过她立马就站了起来,兰妃还带嗔着说:“这是怎么说的?这么不注意,小心伤着孩子。”
徐昭仪鼓了鼓嘴,说:“娘娘在看什么?”顺着兰妃刚才望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坐假山,深蓝的黑夜只有寥寥几颗明星。
兰妃只是淡淡一笑就转过身,顺势拿过她手中的花环,道:“让我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
她拿着花环仔细看着,有几片梨花落下,淡淡的清香味,又把它放在头顶上,徐昭仪才夸道:“娘娘真像个仙子一般。”因为今日兰妃穿了一件白绣霓裳裙,与白花正是相配。
不过一会儿,她就将花环摘下,睫毛下垂,伸手摩挲了一会儿,微道:“就你嘴甜!”
徐昭仪在梨花林里走了两圈。忽听假山后有余音的歌声传来,现在正是皇帝宴请朝臣的时候,宫女是不敢在行宫大声说话的,更别提唱歌了,兰妃正闭目沉思间,那小曲听不真切,那人哼着歌,没有词,听了一会儿,她才猛然真觉,竟是茫茫的熟悉。
徐昭仪的侍女小步走进来,对着林子里道:“昭仪,这个时辰方该歇息了。”自从有了身孕以后,自是宫里的规矩,何时吃药,吃的早午晚膳,去了哪里,都有身边的宫人拘着。
只见徐昭仪悻悻地走出来,说:“知道了,知道了。娘娘,昭仪告退。”
兰妃“噗嗤”一笑,道:“看你这贪玩的样子,明日再来罢。”
徐昭仪的背影身圆了不少,毕竟她也是刚及笄的女子,尚没有成年女人的倩影娉婷,清瘦轮廓,但她的面孔甚是清丽,甜甜的淡笑就如海棠初放。想到这里,似有似无的歌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近了一些,就在假山之后。
兰妃转过身,冲着那大声道:“是谁在那里?快出来!”
晌久,才有一个人从夹道走出,兰妃看清了那名女子,红色的织绣窄袖襦裙,黑色的素发过腰,低着头走到面前下跪,声音十分慢条斯理:“奴婢见过兰妃娘娘。”
兰妃素来贤惠不爱计较,待宫人也是极其柔和,方看见这个宫女也不动怒,只询问道:“你是服侍哪个宫的?居然来到这里,不知道规矩么?”
只听宫女的声音清凉温润:“奴婢名唤红景,是梨园的一名舞姬,方得陛下圣赦,允我在行宫游玩,”未说完,她便朝地上磕了头,“请兰妃娘娘开恩,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这里。”
兰妃道:“即是如此,那便算了。”
红景抬起头来,正好兰妃欲转回身,只是淡淡的往回望了一眼,没想到却四目交接。宫规里,奴才是绝不能直视主子的,红景很快就低下头去谢恩。
泉水池子里的温度上升,白色的雾气缭绕着升起,便在空中消散了。有股风吹起林树,带落数不清的梨花,淌漾在乳白色的泉水面。是这样的静,只能听见风声,水声,好似此间无一个人,红景依然跪在地上,额头放在手背,她觉得四下没有一丝动静,便缓缓抬起头,就看见白色的铢衣,俨然一人站立在她面前。
又是一次目光相对,才发觉兰妃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低头看着红景,也不说话。红景也不敢随意起来,双手并垂跪着。就像夏日凉亭里的两个人,四面风光美景,一个执笔画画,一人对面端坐,远远望去,就像画中的人,画中之画,此时便是天涯良辰。
兰妃道:“起来罢。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红景答道:“奴婢只是随意哼了一曲前人的诗而已,叫《代白头吟》。”
看不出神情,兰妃只是微微一笑,偶尔提起道:“那你知道这位诗人又有另一首诗?”
红景抬眼对着兰妃的眼睛,她知道,这亦是触犯了宫规的,可是她慢慢的说:“娘娘说的是《梅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