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银瓶呆住,她也不是完全没听过“杨谢仙才”的名号,只是年她毕竟不是京人,未曾见过他纵横恣意的少年时代,也终究是不及这里的人对他们当年的盛名了解。对她来说,谢显这个名字,更多是和“亡国”、“灭族”、“天妒英才”等这些消极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她想象不到,如果他曾有过那样一个风光而华盛的少年时代,又怎么会容忍下后来这黑暗压抑、充满屈辱的四年……
“我一点也不了解他……”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小声喃喃。
侍女道:“那时的京中年轻子弟,无不以谢三公子马首是瞻,我家公子十分仰慕谢三公子的才华,那时候,他还常常带着奴婢假装游山玩水,制造和谢三公子的偶遇呢。只可惜……”
说道这里,侍女欣喜的神情一滞,忧虑地看了姜银瓶脸色一眼,尴尬笑道:“还是不说了。姑娘梳这髻真好看。”
姜银瓶也知道她原本想说什么,无非就是王朝更迭,谢家满门被抄,谢显也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这些都是些伤心事,不想也罢。
吃过早饭,姜银瓶终于想起来昨日便不见踪影的阿极炀,她问过侍女,那侍女也并不隐瞒,引着她便去了西边的一个院子。
跨进院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正仰头灌酒的王子殿下。
阿极炀看到她,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双眼睛冒着火花,牙关紧咬,重重砸下手中酒壶。姜银瓶走过去,鼻尖动了动,歪头道:“殿下,您酒壶里装的不是酒吧。”
阿极炀一怔,把酒壶扔到一边,恨声:“你和那狡猾的小子合起伙来骗我,亏我还想把你们一同带回靺赫!”
姜银瓶:“我与殿下是同病相怜,何来欺骗一说。”
她语气低落,阿极炀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冷笑:“你不会说,你也才晓得那小子……”
姜银瓶不说话,只垂着脑袋,神情郁郁。阿极炀哈哈大笑,感觉自己终于在这事上扳回一局。
“那小子把你护得那般紧实,却原来护得是个不喜欢男人的!他从今往后,怕是只能扮作女儿身取乐于你了!”
言语间,无不嘲讽鄙夷。姜银瓶脸色青白变化,转身要走,阿极炀见状,连忙拦住,又哀求:“好了好了,我不惹恼你。小美人,你便帮帮我吧,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
姜银瓶躲开他的手,闷不吭声思索一番,摇了摇头:“此事我做不了主。况现在因为圣驾被困上林苑,长宁局势大乱,那些靺赫商队恐早就离京了,殿下现在离开,也未必能顺利离开大端。”
阿极炀:“可我必须回去,若是再耽搁下去,我父王必定认为我出现意外,我兄长也一定会怂恿他出兵东镜,届时,你们大端后方受袭,这中原天下恐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殿下非我族人,却如此忧心,恐怕,也是另有所图吧?”
阿极炀顿了顿,转过身去,目中光华猛然大盛。
门外,谢显一身红衣缓步而来。
“便是男儿,也……”
姜银瓶与阿极炀站得颇近,听到他喃喃低语这一句,忍不住皱眉质问。阿极炀喉头滚了滚,笑道:“也是风华绝代。”
姜银瓶气得又瞪了他一眼。
谢显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姜银瓶身上转了一圈,那眸中的审视和警告,几乎让姜银瓶瞬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连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往旁边撤了一步,等撤完,才想起来自己凭什么要撤啊。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再看回去时,谢显已经插到她和阿极炀的中间,和阿极炀面对面说话了。
“殿下几次三番提出想要为我中原稳固河山,甚至在你们靺赫所有人都反对之时,还能坚持出使中原,意图与端帝结盟……商人亦知亏本的生意不能做,殿下这般行事,实与圣人无二了。”
“本王不是什么圣人,但这生意到底亏不亏,本王心里还是有数的。如今的中原,乌烟瘴气,群雄割据,便是占据动静弹丸之地,也难保朝夕。况如今我靺赫还在与多个部落开战,更有……”他看了眼谢显,越看,越觉得此人容貌太过耀眼,容易让人恍神。
谢显知道他有所顾忌,便主动替他说道:“况靺赫北边还有荡丽国犯境,你们自己已是内忧外患,若是再分出兵马来对付中原,未必能得偿所愿。而且你来这一遭,也知道如今这乱世,并不是一两日就能结束的,靺赫再是兵强马壮,也抗不了需要维系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