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结结巴巴地说:“霍夫梅先生,我,我可以解释……”
“跟法官解释吧。”霍夫梅冷冷地说,“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有电话要打。”
笑笑还不死心。她站在门口固执地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个月前有个高盛分析师跳楼。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霍夫梅耐着性子说,“他在面试一家对冲基金时,说了他高盛老板的坏话。他老板宣布封杀他。在金融圈,有一类错误不可原谅,一次就意味着死亡。醒醒吧,小姐。你的金融生涯已经结束了。”
她没有跟同事道别。在同事惊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笑笑机械地收拾东西。她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电脑不是她的。文件她也带不走。保安像防贼一样盯着她,生怕她再盗窃什么文件。她最后去了一趟更衣间,恨不得自己当场死掉。
笑笑抱着纸箱,像浮游的尸体一样乘电梯下楼。捧着纸箱出门是不寻常的。只有离职的人才会抱纸箱离开。电梯间,围绕笑笑的是异样的目光。
她在大摩门口傻站许久。九周前她来到这里,怀着多少憧憬多少梦想。现在她狼狈离去,连告别的勇气都打点不起。这是纽约。这是时代广场。本来就不是她的。她有什么资格梦想?
她站在路边,笨拙地想叫一辆计程车。这是高峰期,叫车不易。好像是上帝有心叫她在人前示众,要这难堪越加持久,越加刻骨铭心。
最后终于有个好心的司机停在她面前。司机下车,帮她将纸箱放进后备箱。她麻木地爬上车。司机问了三遍,她才想起来地址。
125 街与克莱蒙大街。哥大学生公寓。最后一周她要怎么办?她再不用上班了。也许她该高兴。
到目的地。刷卡付钱。她接了收据。接收据做什么?再也不能报销了。
她抱着自己的纸箱往楼里走。楼里人来人往。又有派对。没完没了的派对。美国人为什么要一直开派对?
没有人注意她的狼狈。她从人群中穿过,终于回到自己的公寓。房门敞开,正在派对。熟悉的大麻味。
她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她太累了。连续九周每周一百二十小时的工作,她早已累垮。支持她没有垮掉的,是关于未来的一点点希冀。现在她连这个都没有了。
她唯一想的就是回自己房间,闷头睡一觉。也许睡一觉就会好起来呢?也许睡一觉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呢?
她抱着纸箱穿越热闹人群,推门走进自己房间。扑鼻又是药与酒的味道。
那床上有人。有两个人。
笑笑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嗨,笑!”碧阿绮丝的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接着她从另一个人身下爬出来,“阿尔玛说你来我们公司了!你怎么不来找我呢?”她醉醺醺地笑,“阿历说你的公寓太小,容不下他。他只好过来跟我睡了一星期。可是今天一看,你的地方不小么。我可以睡这里吗?”
☆、44、锡恩怀特的邀约
格兰特将军纪念碑。北美最大的陵墓。在 122 街,离笑笑的住处不远。陵墓旁边有彩色马塞克石椅。笑笑在冰凉的石椅上,一动不动坐到午夜。哈德逊河在她身畔沉默流淌。
她不哭,不笑,也不动弹。她的一半灵魂飞了出来,从高处俯视她,用尖刻的口吻嘲笑她:看见没看见没?他是一个强奸犯,没有感情的,不折不扣的强奸犯。他会伤害你,一次一次地伤害你,直到把你拖下地狱……哦不,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会自己掉进地狱,而他连看都不会看你。
另外半个她还想争辩:不,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碧阿绮丝勾引他……
居高临下的那一半灵魂愤怒地尖叫起来,那尖叫是如此真实,几乎刺破她的耳膜:他如果不想跟她睡,她难道还能强迫他吗?!他就是高兴跟一个一个女人睡觉!!他就是那样一个渣男,混账,恶魔!!你难道就贱到这种程度,被操了还要为一个强奸犯开脱吗!!
她就这样坐着。半个她虚弱地迷惘着,另半个她恶毒地挖苦,谩骂,谴责,质问,诅咒。而她连逃都没有地方可逃。
手机响起。笑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它。
“方含笑,有你这么做闺蜜的吗?你是不是一进投行就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觉得本小姐已经不配做你闺蜜啦?一去两个月电话也不打微信也不回,你说你像话吗你?”
是西西。
“哎算啦,本小姐近来桃花运大好,暂且不跟你计较。隔两月我就要结婚啦!嘿嘿!吃惊吧?受到惊吓了吧?赶紧滚回来给我当伴娘,我这个闺蜜的席位呢,还可以勉强给你留一个。怎么?死啦?没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