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爱情故事_作者:刘玥/月呀么(87)

花这样大的代价活下来,任何一点失败都将变得无法原谅。

她不肯再同情自己。她必须逼迫自己暂时——或者永远——遗忘已经发生的事情。为了把自己从自我可怜的情绪里拯救出来,笑笑中途参加了跆拳道社。跆拳道社的初学者课程已进行了大半。笑笑逼着自己跟已经训练三个月的成员一起,发狠地踢沙袋。她踢沙袋时的表情是那么狰狞,踢的动作是那么发狠,配合踢出时的那声“哈”是那么尖厉可怕,以至周围的人都因为害怕而远远躲开她。

“你不能再这样踢下去了。”那位韩国裔教练说。

“你担心我会把沙袋踢坏吗?”笑笑停下来,问。好像因为她不许自己流泪,汗水像为眼泪报复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淌。

“不。我担心你踢坏自己的腿。”

教练说得没错。第二天起床,笑笑发现自己两边小腿上满是乌青,满走一步都感到痛苦。

这也配叫痛苦?她在心里对自己冷笑。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参加跆拳道社的晨练。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她叫痛的了。

那以后笑笑辞了港店的工作,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一份时薪不错的兼职,职责是把还书分门别类摆回书架。以后她如往常一样上课,做社团,准备面试。她在厨房里给自己做饭,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你是不是刚刚哭过?”安德鲁在厨房里见到她。

“没有……只是压力有点大。熬夜太多。”

“你最近看起来糟透了,是发生了什么吗?”安德鲁翻一只白眼问。

“我嗯……我,我没事。”笑笑避开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安德鲁说,“你看我吧,心脏也不好,大脑还受过重创——”

“——什么?怎么会?”

“是吧?看不出来吧?我生下来有就先天心脏病;八岁时去野地滑雪,从山上摔下来,头磕在石头上。你看我的眼珠——”那左边的眼珠,奇怪地翻在左边,不跟随他的视线移动,“就是那时歪了的。以后我自卑,以为再也不会有女孩喜欢我。高中的时候嗑药,几乎磕得人都坏了。我爸妈都是很虔诚的宗教信徒,我也受过洗,但就是听不进他们的话。后来怎么着……好像有一次嗑药磕进医院了,从死亡边缘回来。忽然就觉得我的人生都不一样了。”

笑笑惊讶地看他。想了想,认真说,“安德鲁,一定会有女孩喜欢你的。”

“谢谢你。我知道。”安德鲁笑,“所以啦,放松一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让自己休息一下。马上感恩节了,就可以见到家人了,是不是?”

笑笑别过脸,“我家人在中国……见不到的。”说到家她眼睛就酸。

“啊?所以你要一个人过感恩节吗?”

“我不过感恩节。”

“嘿!拜托!在美国怎么可以不过感恩节呢?”安德鲁很热情地说,“你愿意来我家吗?我妈妈总是做两个火鸡。一个真火鸡,一个素火鸡。我们家每年火鸡都吃不完。你要不要来我家吃火鸡?”

有火鸡吃,好像也不错呢。

十一月末感恩节,笑笑跟安德鲁去特洛克。特洛克位于加州腹地,也在中央山谷,距伯克利约摸两个半小时车程。这是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小镇,稀疏的人口,大块的绿地,房屋大多低矮温馨,带着大片花园。安德鲁家,就在一个鸟语花香的花园小区里。

这一带居民几乎清一色的高加索白人,大多在本地有大片的绿野农场。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邻里彼此熟悉。即使不熟识,路上相遇也会彼此问好。安德鲁带笑笑去走自己的小学和中学,路上时不时遇到正在慢跑的人,大家互相问好。这里虽然没有湾区的繁华和热闹,却安和恬静。笑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

安德鲁一家都是摩门教徒,祖父母辈都在犹他州。安德鲁父亲是此间摩门教会的牧师。虽然只是地区牧师,英文也叫 bishop(主教)。感恩节并非摩门教节日,但教会也有集会。笑笑跟安德鲁一起去教堂,发现他爸爸正一本正经站在主席台上,主持着祈祷仪式,领大家一起唱赞歌。

摩门教会跟一般基督教会全然不同。所有信众都穿得很正式。尤其是男性,一律西装革履,颇有一点商业正装的派头。那教堂修得又颇像礼堂。笑笑坐在一群穿西装的教徒中间,简直以为自己是在什么投行酒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