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杨家家事了,外人权当个饭后谈资。如今举国瞩目的,当是那几日前的殿试结果,前三甲花落谁家。
……
这日阿柒正喝过了茶,要歇个午觉,身旁的芸儿就叨叨开了:
“不日便是宫里头的挑金宴,小姐怎么不好好做些准备,还有空歇觉,据说那天殿试前三甲都会到场,还有许多世家公子京城名士……”
“你这是急着要把你家小姐我嫁出去呢,”阿柒懒懒地舒展了下身子,心道什么挑金宴,相亲宴才是正理儿,那些男男女女也不怕挑花了眼去。半阖了眼道,“你也莫想了,你家小姐我啊,此生必定是非心喜之人不嫁,任他天上神仙地上状元郎,非我所喜,不嫁。”
好一个“不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把那一脚跨进女儿闺房的阁老夫人气得牙齿发抖,嘴边水泡隐隐作痛。
杨阿柒这一觉睡得舒爽,瞧着外头日头尚好,便打算四处去走走。正巧闻见一阵馥郁的香气,不知怎的隐隐觉得熟悉,询问了芸儿方知是那清心苑百花揉杂的香气。
杨家千金读不来《女诫》这种中规中矩的书,倒是对些奇诡怪谈很有兴趣,听说清心苑一日之间百花齐放的怪事,不免来了兴味,当即让芸儿禀了夫人叫了轿子一路往清心苑而去。
清心苑,紧挨京城最大的书院,分内外两苑,内设书室供学子学习,外造盛景供人观赏。
杨阿柒一路走来,只见一簇簇姹紫嫣红,分列两旁,芳香扑鼻,好不热闹。不免疑心时节颠倒,这分明是春盛之景,哪里是初秋时分。
待一阵眼花缭乱过去,便似那脱了缰的野马,跑一步嗅嗅那君子兰,踏一脚摸摸那海棠花。
正心旷神怡间,忽觉行入了一片寂静之地,转身要唤芸儿,却发现小侍婢没了影踪。
恍惚间听见呼唤之声,杨阿柒顽心顿起,便一骨碌躲进了一旁的花丛,想吓一吓她这小尾巴似的贴身侍女。
猫着腰往外探,手上还扶着一截花枝,鬼鬼祟祟瞧了半晌,却不见半个人影。
莫非芸儿是个路痴?
杨阿柒思量着,便要起身去寻芸儿,忽听见一道清雅古典的诵读声。
“一盏孤灯空杯坐,春秋两茫茫,烟光看风尘。聊敬此生颠沛,人语迟等谁,风雪夜归人。”
杨阿柒的心跳忽然变得好快。
她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人自通幽曲径处踱步而来。
迎着残凉的日光,宛若身披夕阳。
他侧对着她,持一书卷,与她不过三步之距。
影子纤长。
杨阿柒隐在丛丛金菊中,生平第一次恨上了这繁美的花儿,恨它们竟隔住了他的视线,也是第一次感激这花儿,感激让她不必在如此仓促狼狈的情形下,与那人相见。
岂料那人忽然转了身来,正迎上她的目光。
心跳突地就静止了。
好像是前世未得的缘分,就这样活生生降临到了她的面前,一瞬间叫她心酸悲哀惊喜交加之中,又生出莫大的惶恐。
她愣了半晌,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口一张,喉咙又仿若哽住了一般,一句话也无法吐出。
那人语声温和,眼神清冷:
“万物皆有灵性,姑娘,何必伸手催折。”
她这才发现激动之下,竟折断了那摇摇欲坠的花株。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红着脸从花丛中钻出,站到了他的面前,将手上的花枝颤巍巍递过去:
“折菊赠君子。”
他接过,可她不松手,想着就这样吧,让他们就这样下去,不多一点不少一点。可老天连她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握着那半大的花苞,心满意足地离去。
而她,只好傻傻地捏着光秃秃的枝干,浑身沾满残碎的花叶,好不狼狈。
芸儿寻到她,正大松一口气,激动的语气在看到她的脸色时猛地拐了个弯变成惊吓:
“小小小姐——啊小姐你怎么哭了?”
杨阿柒抹了把脸,盯着满手的湿漉,似乎也有些困惑。
芸儿看她发呆的模样,唬了一跳,心道别是出了一趟门又傻了吧,夫人要知道可不得剥了自个儿的皮。赶紧连拉带扯地拽着自家小姐回府去了。
回了屋在芸儿炮轰般的追问下,杨阿柒只得惆怅道:
“那时夕阳西下,秋风瑟瑟,你家小姐我正赏花,忽然从东边的林子里钻出了一只腰细臀肥的公妖精,本要勾了我的魂儿去,却看你家小姐我天生丽质美艳无双,怜香惜玉之心大起,遂不忍摧残羞愧万分地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