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四十来岁的何娘子便到了,一见他便好一阵寒暄,及至听到他想再兑换些银票,便唯有苦笑着作揖:“江大人是官府中的人,当知道局势比人强,恕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见何娘子如此说,便不好再勉强,笑着道:“时势如此,这也怨不得何娘子,天近正午了,我就不多叨扰何娘子了。”
那何娘子听了,脸上神色便犹豫起来,片刻后道:“罢了,江大人如此体谅我,我总要在江大人跟前尽点心,方不负苏大人的托付。继续给大人兑银票小号做不到,但大人若要将已经兑好的银票存放在小号处,小号拼着受责,也定为江大人保管,利钱小号给百姓们都是月息六厘,给大人怎么着也要高一些,便按七厘,大人以为如何?”
他在心内飞快盘算了下,月息七厘,他若存上个一万两,一年利钱就有八百四十两,虽然不多,但也比得过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年俸了,当下觉得还可以,便笑道:“好吧,寄钱这事便听何娘子的。我回头让侍儿送了银票过来。不过我手下还有两三个小郎,他们多少攒了些体己,也想存放银子在贵号上,不知何娘子肯行方便么?”
那何娘子听了,便摇头道:“大人知道的,姚天四国的王法都是一样的,男儿不得蓄私财,不管是在店中做工还是在朝廷上做官的男子,要存银子都只能存在家主账上,由得家主随时取用。不存家主账上的,一旦被人告发,便会被判个瞒着家主别籍异财的罪,轻则罚为营伎,重则判死。银号主人、掌柜的、经手的伙计,一概要流放的。大人是苏大人的朋友,苏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拼着担责,也为大人存上这笔银子。其他的男儿,小号却是不敢招揽的。男儿们没有多少银子,一般能存放个百两就算是不错了,百两银子小号给出去六厘,只有四厘好处,一年也不过四五两银子,小号这么大的买卖,实在是犯不着为了几两银子,担惊受怕的。”
他听了心下郁闷,问道:“那些普通男儿们挣了银子,就只能自己带在身上,无处可寄放么?”
何娘子叹了口气:“不瞒大人说,也有些小铺子,会不顾王法收男儿们的银子,可那都是没保障的,利钱给的少不说,动不动就找人恐吓存银子的男儿,说是谁谁谁要告官,男儿们怕做营伎,就只好吃哑巴亏,能多少捞回点本钱的都是好的,连本带利全给了号子的也是有的。大人没听说前阵子工部铺子里有个男儿因为被银号坑了银子,上吊自杀了么?”
他叹气道:“男儿们日子不好过啊,不过工部铺子男儿自杀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是哪家银号这么阴损?”
何娘子道:“是一家叫天成亨的小号,在怀德坊,听说那自杀的男儿是从玄武过来的,也是命苦,死后没家主收葬,只能葬在城西的万坟里。”
辞别何娘子后,江澄见天色尚早,便带着贺儿去宜阳坊酒家找苏澈。苏澈果然在,江澄见今日李蔚不在,便问道:“李小姐今日倒是没见到。”
苏澈一笑:“她已经开始当差了,朝廷把她们都放在京畿大营,这几日天天在营中练武。今儿是秦侯娶亲,你晚上去吗?”
他苦笑道:“我本不想去的,陛下说什么非常时期,文武要和睦,我只得去咯。这也罢了,我今儿是为了银票的事来的。”他说着便把兑换银票没能成功的事,告诉了苏澈。
苏澈皱眉道:“澄之你还有多少玄武银票?”
他想了想到:“还有个十几万的样子。”
苏澈惊讶道:“宁家是把所有的房子田地都卖了换成了银票送你这了么?”
他一笑道:“怎么会,我估计这笔银子不足宁家家产的一半。”
苏澈道:“玄武的银票现在很难兑换了,看眼下这形势,将来还能不能重新兑换,也很难讲。澄之,你和宁家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他想了想道:“虽然不是十分和美,但宁家终究是我的母家,我岂忍心看着她们将来落魄到常人都不如?”
苏澈道:“如果澄之是真心为宁家着想,我有个不是很得当的建议,你要听一下么?”
他忙道:“你我之间,没有虚语,阿澈有何建议只管说。”
苏澈道:“横竖你已经兑了三万,便是只存放两万在铺子里,也够你和宁满日常花费了。有我和鸣鸾在,没有一家铺子敢坑咱们的银子。这剩下的十几万,一旦战争起来就是一堆废纸,澄之,你不如把这笔玄武银票存放到户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