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儿把膳食从食盒中拿出摆放在小桌子上,他便自行用餐。明帝在宝座上坐着,他心里终究不能踏实,吃了个六七分饱,便让绍儿把饭菜端下去了。
漱了口,重新侍立在明帝身旁。便听明帝道:“江卿用得有点少啊,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忙道:“臣侍今日午膳用得多了些,此时不大饿呢。”
明帝瞟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两人谁都没说一句话,他暗暗思索明帝今晚不知道传谁侍寝,这个点了怎得还不回去?可是若是开口问明帝几时走,倒像是自己逐客似的,这也不是他心中之所愿。可是这样子沉默实在尴尬,一眼看到了旁边的琴桌,豁出去地道:“臣侍给陛下弹上一曲吧?”
明帝一愣,点头道:“好啊,朕好像还没听过江卿弹琴呢。”
他却有些后悔了,暗道自己糊涂,自己的琴艺怎能比得上的冷清泉呢?但说都说了,也只能收摄心神去弹。好在自幼是练过的,在外任职的时候也常弹的。当下先弹了一曲《良宵引》,弹完了发觉这首曲子太简短了,接下来仍然不知道要干什么,连忙又弹了一曲,弹完了才惊觉这首分明是《长门怨》,暗骂自己今晚真是糊涂了,怎能当明帝的面弹这样哀怨的曲子,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当下忙转身看明帝,见凤颜上满满都是玩味的笑意。
他没办法,只好再弹了一曲《佩兰操》,弹完了便回头觑看明帝脸色,见明帝面上淡淡的,但已没有了刚才的揶揄之意,索性又弹了一曲《鹤鸣九皋》。弹完了便恭谨地走到明帝身边,柔声道:“臣侍学艺不精,污陛下凤耳了。”
明帝悠悠地道:“空谷幽兰,孤独自芳,鹤鸣于野,声达于天,此二曲可见卿的品行和志向,论熟练却不如那首长门怨,看来长门怨是江卿常弹的。”
他暗叫惭愧,忙道:“臣侍一时不察,弹错了曲子,陛下恕罪。”
明帝摇头道:“无妨,一首曲子而已。”
他看看宫漏,见已是戌时二刻了,想来明帝该走了,心下顿时觉得闷闷的,索性不再说话,明帝却看了他一眼,问道:“江卿怎么不说话了?”
他索性直言:“戌时二刻了,陛下该起驾了吧?”
明帝一愣,脸上神色又淡漠起来,站起身来生硬地道:“朕是该走了,再不走江卿该烦朕了。”
他闻言就慌了,急切地道:“臣侍哪会烦陛下,臣侍只是怕陛下传了人服侍,臣侍多留了陛下,让人家等候就不好了。”
明帝听了,神色缓和,却走到他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江卿心中仍是有朕的是不是?”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又觉得怎么回答都很委屈,干脆不回答了,轻抿下唇,无限伤感又无比可怜地看着明帝。
他听得明帝在他耳旁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暗道大概从此后便再也得不到明帝的恩宠了,这么一想,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正哭得伤心,却听明帝道:“怎么又哭了?朕今晚没说什么重话啊。”他一呆,迷迷糊糊地问:“陛下怎么又回来了?”
明帝无奈一笑道:“朕没说要走啊,朕只是去吩咐他们,让他们明早过来接朕。”
这么说,明帝今晚不走了?他心中的酸楚瞬间就被涌上来的甜蜜所覆盖了,痴痴地看着明帝笑,全然不管脸上还挂着泪珠。
明帝柔声道:“去洗沐吧,朕先在外间坐坐。”说着便径直拿了他书架上的一本《兵法测要》坐在书桌旁看了起来。
他忙闪进浴房,乔儿已经帮他备好了热水,他冲乔儿感激地笑笑。
洗沐后换了件轻便的系带宫袍出来,明帝已经放下了书籍,携了他的手径直进了内殿。
云收雨散的时候,还不到亥正。明帝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开口道:“江卿大概知道了,朕看到了那两封信。”
他闻言忙跪在床上,明帝没阻拦,只是继续道:“朕乍一看到,的确很生气,秦瑛跟朕讲,她和卿之间是她自己多情,单慕于卿,卿也跟朕讲,卿与秦卿之间没有什么,朕便信了,哪怕谣言满天飞,朕也信了卿。”
明帝说到这里,呼了口气道:“可是这才过了几天啊?书信就放到了朕的面前,朕这才知道卿原来与秦瑛曾有婚约。卿移情他人,朕还不能生气,谁让朕当年冷落了卿呢?朕也不能承认这封信是卿的笔迹,这样的证据被认可,卿在朕身边如何立足?朕不能不护着卿,可是朕心里真的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