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原本有那么一点怜惜小妹妹的清肠,但听了后半截话,只觉心冷,讥诮道:“我还真当你心疼咱娘,心疼你哥哥,弄了半天全是为你自己。”
姬羽墨一昂头,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凄凄清清地说:“我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像你似的,嫁户穷人家没几年就守了寡,活着有个什么劲儿。”
听着妹妹刀子似的话,姬氏反倒收敛了怒容,脸上挂着雪亮的冷笑:“你心气高,可偏落在咱们穷户里,委屈你了。”
姬羽墨是真的委屈,自己模样出挑,脑瓜子灵,干事也利落,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夸大的,人人都说姬家小女郎将来是要嫁锦绣人家的。如今倒好,往那穷乡僻壤里,前途渺茫。这样想着,小小年纪品出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哭得愈加伤心:“可不委屈我了,看看刚才那郡主,穿那样好看的衣服,就是她的丫鬟,都穿金戴银的……”
像是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慢慢息了哭声,凑到姬氏跟前,试探着说:“要不,让郡主行行好,收了我当个丫鬟跟在身边吧?”
姬氏没深想,只啐道:“瞧你刚才对人家那样,还想去人家身边当丫鬟……”瞧见妹妹哭得清莹莹的双目,眼巴巴瞧着她,有些心软,她一个寡妇去哪儿都是守着孤寡门第、清苦日子过,没什么两样。她弟弟是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娇滴滴的未出阁的小姑娘,若真跟去了巴蜀,倒真是委屈着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心有不忍,又被姬羽墨缠着挨不过,便松了口:“你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今夜我领着你去安王府。”
第17章
兰茵回王府先是看了毓成的功课,虽说为了养伤有些日子没去国子监,但兰茵给他请了夫子,一日一日督促着学业,不曾有丝毫的荒废。
那些文章照旧是语藻蕴盛,词工翰墨的佳作。夫子捋着胡子挑了几处不打紧的缺失,给毓成指正。等送走了夫子,已是亥时。天沉幽幽的黑着,几斛星子隐没在夜色里,显出微弱的光。
毓成已换了深蓝软缎子寝衣,窄袖窄裤,脸也洗干净,用过茶水漱口,本该安寝,却扔赖在兰茵身边,不肯走。
“姐姐,今日溧阳姑姑家的吴文翰说,他家姐姐连月行过及笄之礼,家里就要给她张罗婚事了。姐姐,你今年三月也行了及笄之礼,是不是很快也就要嫁人了?”
兰茵正捻着账本,闻言不由得一笑:“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下既无父母,也无媒妁,何来很快一说。”
淑音正端了盆用过的水要出去泼,闻言笑道:“可咱们安王府有安王殿下呢殿下虽年幼,可也是王府的主人。让殿下给郡主出面说一桩婚事,也是成的。”
毓成没听出来淑音说的是玩笑话,只沉凝了脸色,歪着头认真思索了半天,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我出面,就给姐姐招个赘婿,成婚之后还住在咱们府里。”
淑音笑得花枝乱颤地出了门。毓成回身看她,很是不快:“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兰茵放下笔,拉着毓成的手,“我说你整天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呢?心思这么杂,能读好书吗?”
毓成一脸无辜道:“姐姐的事自然是我该操心的,你只有我一个弟弟,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你操心呢?”他的面庞是少年的灵秀白皙,挂在上面的神情也显得很孩子气,但话与说这话的语气都是那么郑重认真,像是已在心里深思熟虑了许多遍。
虽然知道他的话当不得真,也算不得数,但兰茵心里还是一暖,捏了捏他柔嫩的脸颊,“毓成长大了……”
姐弟两正说着话,岑武在门外压着嗓子禀报:“姬氏求见郡主。”
兰茵心里奇怪,这白天才见过的,有些要紧事都当面说清楚了,怎么这么晚姬氏又来了。先前那一场祁长陵生出来的事虽是有惊无险,但还是惊着了兰茵,她生怕再出什么事,忙让岑武把姬氏领进来。
姬氏身边跟着个和毓成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兰茵对她那一双飞俏眉眼有些印象,本来还奇怪,这么晚出门怎么还带着妹妹。但姬氏今夜说话却总是围绕着她这个妹妹,到最后,兰茵也听明白了。
她心里清楚,虽然议事殿的那场乱子是姬孙氏贪图富贵惹出来的,但如果事后姬家人不肯配合她调转口供,她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这些年所谓的恩惠不过是封口费,两厢心照不宣,都不曾点破而已。如今姬孙氏为了赎罪也罢,真心帮安王府也罢,毕竟亲口坐实了自己污蔑郡王的罪名,落得个充军流放的下场。兰茵心里总觉得欠他们个人情,姬氏既然提出要求来了,她没有不许的,当下便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