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昭华_作者:斯月一(135)

  片刻后,她实是无奈,扔了棋子懊恼说道:“棋道于我,就如对牛弹琴,心通六窍。”

  殷元昭拾起她乱扔的棋子落在她方才不曾注意的地方,经此一步,虽不是颓势逆转,但也避免满盘皆输。柳如卿好奇地捡起棋子又落定,不过一子之差,局面即刻不同。

  “术业有专攻。你研习医术,仅此就有许多人不及你。”

  他语出安慰,柳如卿却心有戚戚焉。

  “可惜仍救不了所有人。”病迁坊病亡人数众多,千百户家破人亡,更有甚者一室尽空,留下旧宅蛛丝结网,杂草丛生,蝉鸣无人惊扰,声声倦啼。

  “凡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己,对得起天地、本心即可。”

  殷元昭声音沉稳,一字一句刻在柳如卿的心上,如山林的淙淙清泉冲走一切污迹。她稍稍低下头,暗暗抚慰自己,忽而问道:“不知罗义的父母可痊愈?”那晚罗义未答,她后来也没继续问。病迁坊中患者来来往往,生死就在朝夕之间。

  殷元昭诧异道:“为何这么问?他自幼父母双亡。”

  柳如卿不意再下,棋盘上的碧玉白玉棋子被她分开装进雕花棋盒。闻言手中一松,玉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心思灵巧,料想定是当初罗义遵循殷元昭之命,又恐她心生担忧,才找了托词。

  荷风送香,恰如柳如卿泛起的丝丝甜蜜。眼前人知她甚深,怎叫人放得下。

  她又问道:“罗义听你的命令,却为何不在京畿大营,而是在金吾卫?”据她所知,殷元昭并未执掌过金吾卫。

  殷元昭轻轻一笑,随意道:“总要做些万全之策,以备不时之需。”

  微风顺着水面吹来,不带一丝热意。

  柳如卿突然觉得浑身焦躁,好似一股不适在体内久久不去。严若明临死之前的告诫又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她端过茶盏假作口干,余光瞥见殷元昭捡起余下的棋子,命人撤了棋盘。手指骨节分明,她握过那双手,手心满是老茧,还有几道疤痕。

  刹那间她满腹心思欲脱口而出,既替他委屈,又为他担忧。然而就在即将出声之际,她还是咽了回去。何必问,以何问。不管他身世真假,不论他权势高低,她看中的仅仅是殷元昭这个人而已,是云安对视时的脸红心跳,是点漆双眸中让人沉迷的深邃。

  可是身处凡尘俗世,怎绕得开纷纷扰扰。她微微抿了一口茶,暗自思量。太妃的未尽之言和她的争,母子之间的争吵,绝不止仅仅为了保命这么简单。她相信殷元昭多年运筹帷幄,这点自保能力不至于没有。那是为了什么?

  她竭力缕出一条思绪。突然想起去年崔云之提及殷元昭生辰之时,顺口说起十月魏王的生辰礼。莫非……她忙把茶盏搁在桌上,却还是泼了些茶在身上。霎时她为自己的大胆震惊,又害怕这的的确确是真相——自□□以来,即位者非嫡即长。如此看来,曲想容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也难怪殷元昭与她不和。

  她偷偷去瞧,不意正对上殷元昭担忧的眼神。

  “刚叫了你两回,”殷元昭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柳如卿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闷。可能是坐的久了。”说罢立马站起来,好似要证明自己无事一样。

  殷元昭拉她靠近自己,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确定无碍才放心。又见她神情颇有些不自然,知她心里藏着事,也不多问,道:“你前些时候不是说想学骑马?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去御马场,好不好?”

  皇家御马场位处上京北郊,北靠高山,南临玉湖,占地绵延五十余里,驯养着数千匹骏马,以供皇亲贵族之用。其地水草丰美,林密岭峻,鹿、獐、熊、豹不计其数。每逢秋猎,俊俏儿郎为博圣宠,在此大显身手。御马场内部还建有蹴鞠场和骑马场,地面平缓无草,又用特殊的铺地之法,使之尘土不扬。

  殷元昭带着柳如卿抵达之时,御马监的郎官闻讯前来,听得他想挑马,即遣了人带他们前去。

  “你初次学习骑马,先挑一匹温顺的。”

  柳如卿对于马的印象,还停留在“奔虹”的矫健,一心只往高昂熊俊的马面上看。听殷元昭如此说,吐了吐舌头,回眸往另一边瞧去。

  良久,柳如卿指着其中一匹白马说道:“如何?”白马白的似雪,只在额间有一点灰白,立在马厩中尤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