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醉了。”
崔云之听了哈哈一笑,要是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讲这种话的。
谁不知道谢绮兰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当年太后行事并不隐秘,所有人都以为谢琦兰该是肃安王妃。不料半路生波,谢绮兰被指给皇四子殷元昕。那之后流言蜚语传了几个月,说什么两子争一女,都怪他比不得豫王雅致,身份不及真正的龙子。他听了心中也难平。
殷元昭常年在外,与上京子弟少有往来。他第一次跟着殷元昭出征时,和他还不相熟,也和大家一样,以为他面冷心冷。可是在军营里待久了,对他了解越多,看到他待兵士如兄弟,但凡有人生病,都亲自去探望。尤其自己有一次差点被敌将所擒,也是他拼命救回。知道越多,就越不忿,父母岂能选,何况还是生在皇家。
他摇摇晃晃端了酒杯离开座位,凭栏斜倚,指着明月叫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之后顺着柱子坐到地上,高唱军乐。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每逢战胜,军中皆会庆贺一番。兵士们围坐一团,不拘尊卑,饮酒高歌。如今他调至左金吾,少有和众人一起痛饮的机会。
殷元昭被他歌声所惑,仿佛有人齐声歌唱,雄浑有力,在空旷的草原、大漠回荡,让人热血沸腾。他起身离席,在崔云之旁边负手而立。
明月无端思华年,啼愁怨,不见离人泪。梦里弦外,只盼挑灯看剑,但愿君心似我心,莫教人憾意生。
次日日阳高照,崔云之才醒来,头痛欲裂。
婢女赶紧奉上一碗早就备好的醒酒汤,他喝了才渐渐清醒。问过仆婢,知道殷元昭上朝未归,安国公府也遣人去报了。他今日无事,傍晚才需进宫执勤,索性再放纵一日。用过饭直奔宣平坊,在玲珑阁点了两份点心,一份派人送去顾府,一份自己拎着回了远香堂。
柳如卿早就起了,正坐在窗前翻看医案,只是其中有些不解,自己不好动手,便让瑶琴坐在一侧替她提笔记下。
听到脚步声,柳如卿抬眼望去,见是他来,笑得像偷了腥的猫,直让崔云之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崔云之低头掸了掸,并无奇怪。
柳如卿笑意不减,慢悠悠地说道:“听说你昨晚喝醉了,在外高歌?”
崔云之一怔,他每次醉后都不记得事。他回想一下,难怪刚才伺候的仆婢个个偷偷觑他。他脸上泛红,口中强道:“哪有的事,定是丫头们胡扯,”又抽过她眼前的书,转了话头,“你在这住了几日,天天憋在房里,也不闲闷得慌。不如出去赏荷。”
柳如卿瞪他:“伤还没好,可不想折腾。”
“就在远香堂外不远,”崔云之挤开瑶琴,亲自扶了她起来,“就当陪我这个无聊人吧。”
柳如卿没奈何,只得顺他意。
瑶琴看外面天热,又给她撑了伞,扶着她跟在崔云之后边。
柳如卿进府的时候处于昏迷,这还是她头一次出远香堂。本以为远香堂已经是如画美景,出来才发现府中处处都透着主人灵巧的心思。待到了望荷亭,接天碧叶无尽无穷,一眼望不到头。红莲朵朵摇曳生姿,艳阳铺上一层金黄,远远观去,如凌波仙子踏叶而来。
因靠着水,望荷亭并不炎热,崔云之搁下点心,招呼她坐下。婢女端上茶后就和瑶琴退在一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柳如卿开玩笑道。
崔云之咳嗽几声,亲手拿了一块玉露团递给她,待她接了,又挥手摒退瑶琴等人。
“你怎么入了济世堂?”
柳如卿轻轻咬了一口,于她而言,太过甜腻了。
“当然是为谋生。”
崔云之奇怪地看着她,在他看来,男儿在外支撑门庭,女儿当是被娇宠着。
柳如卿淡淡一笑,也不怪他讶异:“我父母皆亡,伯父伯娘日渐老迈,我又没兄弟扶持,总要做长久打算。济世堂能容女医,我便来了。”
“抱歉。”
柳如卿横他一眼:“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崔云之知道她心无芥蒂,爽朗笑道:“是我想错。柳大夫自力更生,当是我等恩荫之人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