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吧,Uremia!_作者:三寸心(6)

2019-02-12 三寸心

  等她再跟我要,把我吓得抱着妹妹跟狗撵兔子似的,噌地就没影了。

  确信没人的时候,我把它们从兜里小心掏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即使那时候也就勉强数到二十以内的数。我把它们一个个小心地塞进我的小包袱里。塞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终于没能抵住诱惑,剥开糖纸、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迫不及待填进嘴巴里。这是一种陌生却又无比亲切的味道,比妹妹喝的奶水还要香,还要甜。比妈妈身上的味道还好闻。我把糖纸贴在鼻子上贪婪地闻着,只恨自己怎么就不再生出一个鼻子呢。

  除了小妹,那一小兜糖块简直成了我的命根子。恨不得睡觉都要搂着睡。就连以前攒的漂亮的糖纸也不宝贝了。大妹和弟弟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块吧?

  等雪化的差不多了,我跟姥姥说了声,就乐陶陶地捂着棉袄兜子回家了。那是一个下午,为了早点到家,特意抄了近路。

  地里的雪就像小坟堆似的,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各个田地里。走了快到一半的路程吧,天空飘来几朵雪花,心里一慌,脚下走的更快了。

  突然间,就被一个很小的雪堆绊了一下,下意识抬腿往前,往高处垮了一大步,一脚踩空,往下一看,竟然是一眼机井。两手挥舞着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惜什么也没有。唯有的是那冰冷的、结了冰、溜滑的井沿。

  “砰”地一声,我已经在井底了。令我奇怪的是,我整个人像是被人从下面托了一把,一下子窜出了水面,就这样浮在水面上。

  水居然是温热的。我的棉袄棉裤都是姥姥新做的,一点也没感到冷,就是怕!往上一看,就像是一个怪物在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要把我吞进肚子里。除了怕就是饿,因为路面滑,十里地的路程,我都快走了一下午了。肚子在咕咕叫,我摁了摁口袋,糖在,也没有弄湿。伸进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甩甩手,不能吃,吃了是小狗!

  我试着喊了几声,闷闷的,震的脑袋蒙,喊出去的声音像是变成了小刀子,都扎在我脑袋上。大口吸了一口气,更晕了。井身是圆形的,很窄小,我试着蜷起胳膊,用两只手肘撑住井壁,一点点往上挪,身子一点点脱离水面,暗自窃喜不已。卯足劲捯饬的更快了。越往上去呼吸越顺畅

  眼看着快到井口了,我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我当时还挺冷静地分析了下当时的处境:姥姥她们肯定不会出来找我的,因为她以为我已经到了家里;爸爸和爷爷更不会找,因为他们以为我还在姥姥家啊。思来想去我是必死无疑了。

  每次快到井口就滑下来,如此十几次甚至几十次后,天渐渐黑了,月亮爬上来,清冷的月光洒在井里,它与我遥遥相对。七岁的我第一次领略了什么是绝望!我这是要死了吗?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什么是生死!我家的小花狗死了,奶奶把它埋在椹子树下,说做肥料,来年结的桑葚又大又甜。弟弟和大妹蹲在树下,他们说小狗睡着了,小孩子都是幼稚的,我是大孩子,我不会有那么幼稚的想法。

  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了就得埋进土地里,无论长虫和老鼠怎样叮咬,都不会从土里爬出来。老奶奶的坟地迁到我家自留地里事,我偷偷瞧过的,几片破布,一堆白骨,邻居孔奶奶说那个就是我老奶奶,都变成那样了,怎么还能活呢。

  可是,我多不想死在这黑漆漆的井里啊,阴森寒冷不说,晚上癞□□长虫都睡觉去了,明天天一亮是不是都出来了。一想到满井里都是□□长虫围着我,啃噬着我。瞬间我又有了爬出去的勇气。当然也增添了往常不曾开启的智慧。

  上面有冰块,起先我试着用手指扣、用指甲刮,收效甚微。突然想起泡在井水里的时候像是被棍棒或者竹竿戳了一下,慌忙手脚并用下到井底,果然是一截竹竿!暗自窃喜的我,一激动,又掉进水里了。这次没那么幸运,脚脖子一阵冰凉。赶紧捞起竹竿,费力往上爬。

  用竹竿头撬冰块果然省力多了,大块大块的冰掉进井水里,那是多么美妙的声音!终于清理完了障碍物,竹竿一撇,腿脚也有劲了,几下就爬了上去。

  站在冰冻的土地上,心里第一次有了踏实的赶紧感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活动活动身子,疼!尤其是手,是那种钻心的、挠心扯肺的疼痛。摊开手掌,明晃晃的月光下,一双手血肉模糊,那种诡异的红色,把我吓得拔腿就往家跑。边跑边感受着刀割似的北风,膝盖处又冷又痛,低头一看,棉絮都露出来了,棉袄棉裤,破了几个大洞,几处棉絮外翻,比在麦场里住的傻强的衣服还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