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钻心的疼余笙也是受够了,更加小心着伤痕遍布的右手。左手的小指往上勾了下水龙头,自来水便急匆匆的冲进了洗漱池里,在池底卷起了一波白色的水沫。余笙手腕一翻,便将牙刷头怼到了水柱中,冲了两把便将攥着牙刷去拿漱口杯。
平时能接满一杯,现今手指上全是滑溜冰凉的水,捏不劳实杯子,还附带着一根牙刷在手心里分力占地方,只得侃侃接了半杯就拍关了水龙头。
一只手定不如两只手挤牙膏那么轻而易举的迅速,余笙先把手里的漱口杯放下,然后掌心挪逾着把牙刷捏在了两根指头尖上,牙膏盖子用牙齿旋开了后,她便发现握在同一只手里根本无法挤牙膏,只得强压着不耐将牙膏管甩在了洗漱台边,指头压出少量,在赶忙用牙刷头去接。
慌里慌张间,透青的牙膏乱糟糟的糊得到处都是,池边沿斑驳着点点滴滴,余笙看着这样糟糕的状况,就想到了年殊昀的数落,心里头毛躁躁的更是手忙脚乱。
也没旋盖子,便把牙膏扔回了架子上;也没顺口水,便干刷起了牙膏;也没仔细刷,便在牙膏滴落进池中时匆匆吐出了沫子。
嘴里粗糙且带着颗粒感的清凉味儿干燥得舌苔发麻;口腔连着鼻间穿透脑袋全都是清辣的薄荷味;洗漱池里浅浅的水洼中飘浮着牙膏碧绿的尸体,周边还有点点的泡沫打着旋。
余笙抬起眼皮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眨了眨混沌的一双眼眸,嘴边挂着的白色牙膏沫随着水珠滴了下来,狼狈万分。她心头燥起一团火,大脑一片空白,手臂一滞,便在无意识中用尽全力的将牙刷砸进了洗漱池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那个瞬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脑海里漂浮着的,到底是哪一块的记忆碎片,才使得她本来才燃起的怒火就突然被助焰,带着吞噬一切的态势席卷烧尽了她的所有理智。
溅起来的泡沫水瞬时甩到了她的脸上,落入眼中的一滴辣得她将眼睑挤压在一起,妄图能把这粒水珠推出眼眶,但一切只是肖想,水珠滑入便被铺平,遍布了眼球上的每一处,惹得她热泪横流。
余笙在模糊视线的轻薄水雾中勉强眨巴着眼睛,镜子上也是一路的泡沫水渍,她一个偏头,便恰巧的与她脸上的那一行重叠起来。
像是排列整齐的白子,哪怕是没有黑子的围追堵截,依旧逃不开走不出一方小小的棋盘,千奇百变的落子路线,总逃不开成与败,亦或是平手的既定结局。
而余笙在人生的棋盘上,冲撞着,跌爬着,摸索着,撞得头破血流,弄不明白一个自洽。
她是混乱且矛盾的,在这个漩涡般的世界里,被带着更加疾速的旋转,更加的自相矛盾。
余笙顶着一张水渍未干的脸孔,前脚刚踏出洗漱间,差点就跟小助理撞了个满怀,两人面对面足足盯了对方两秒,才恢复了神智。余笙倒是习惯了,只是顺口溜了一句,“来拿东西的啊?”
小助理倒是被余笙一整个右手的血污吓得够呛,他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指头,隐在眼镜片后头的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唇抖了许久才捋顺了舌头,颤微微的开口询问:“余笙姐,你这手,没事吧?”
余笙愣了一下,视线转到自己仿佛在托举空气的右手上,血迹早已凝在了手上,稀释的血水一直染红到了手腕处,看着就像刚刚开膛批度伸进去抓取内脏过的手一般,视觉上就能感受到浓浓的腥气。
她摇摇头,“碎玻璃扎的,没多大点事儿,你赶紧取东西吧,别误了时间。”说着就打算往房间走,却被小助理叫住了,“余笙姐,医药箱在哪里,我帮你稍稍处理一下吧,看着挺严重的。”
这倒是问倒了余笙。
余笙站定在原地,默默将迈出去的右脚滑了回来,靠拢了脚踝骨,小助理便看到她缓缓侧过脸,发丝凌乱,唇边勾动了好几下,才挤出一个凝结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呢。”
语气无奈且冷寂,像是早春的冷风,带着绵柔的力道,裹着清透的寒意。
这一瞬,小助理在她身上看见了孤独一闪而过的影子。
她到底是怎么生活,才能养出这样一双眼睛,澄澈得倒影出整个世界的微毫。
什么都没含着,所以透彻如镜。
干净得像一张千疮百孔的白纸。
小助理咽下了舌尖的那声轻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在接通的短暂过程里,他安慰了余笙,“没事儿,我问问哥,他肯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