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和远在赤道以南的她通话,我问及此时她和沈皓城的种种时她笑着说:“其实你当初大可不必那样,我真的没有喜欢过沈皓城,即使偶尔我会觉得羡慕或温暖,但我很清楚,那都不是心动。”那时的我才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成立的理由,而我却为了这些自以为是的理由,亲手造就了长达七年的自我惩罚。
而此时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我看着眼前愤怒而恐惧的苏晓暄,心想好像只有我总是把她逼成这幅样子。然而我却是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因为最起码这样我不会被她忽视,我对她来说不是无关紧要。所以我想,坏人就一直由我来做吧。
我笑了,那是我早就表演到熟稔的目空一切的笑容,我说:“我强迫她的,怎么样?就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吧,你要记住,她遭遇这些,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
话音刚落我的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我知道我说出了她最害怕的答案。可是我想这样才是好的,我伤害她总比官雪伤害她的好,因为我对她的杀伤力小些,我卑鄙,总好过官雪不纯洁。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格外可悲。
我本来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恨不得把我撕碎了,可是她没有,打完我一耳光之后,她哭了,在我面前,扁着嘴,以那种小孩子最不顾形象的放肆的哭法,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近乎嚎啕,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哭得那么无助。
我是她的敌人,可她却在我面前哭了,我想,我似乎玩得有些过火。
我进一步证实我确实过火了,是因为我对她伸出手,她居然都没有躲。无论承不承认,我有些害怕了,我怕她恨我,更怕她伤心。我捧住她的脸小声地唤她:“晓暄……”这是我第二次这样叫她,我抱住她,嘴唇摩擦着她的额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谁叫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别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受不了……晓暄我爱你……”那么羞于承认羞于说出口的话,我居然那么轻易就说了出来。
晓暄从未有过的乖顺,在我的怀里嗡嗡地哭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推开了我。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了,晓暄极少哭,所以我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容易肿起来,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起初她还只是微笑,我都以为是我看错了,后来她干脆笑出声来,笑得我心慌。我抓住她的手胆战心惊地唤她:“晓暄……”
她把手抽走看着我,语气极其冷静:“谢谢你……”
我愣住,她接着说,这一次语气甚至诚恳,她说:“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错得多离谱,光靠装傻是不行的,避而不谈是不行的,不彻底切断,就会让别人错觉,我在暧昧地暗示……所以怪不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
我不禁皱起眉想去抱她,我了解她,我们不相爱甚至不友善但是没有人比我了解她,我们做了那么多年心有灵犀的敌人,我比谁都了解她,甚至比官雪了解她,她这样笑着,说着这样的话,必然做了什么决定,或是勇往直前虽死不悔,或是冷心断情绝不回头,我有些慌乱,怕失去她,也怕她痛苦,我紧紧地看着她问:“你要干什么?”
她看着我,眼中仍有晶莹的水色,却不说话,嘴角挂着一丝笑,轻轻拂开我的手。
她转身,之后的几年里我一直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惊惧之下忘了追她?
【沈皓城】
我满身都是黏腻的汗水,天气太热,更多的,仿佛是一种后怕。
我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把水流开到最大,耳边全都是隆隆的水声。
我是要干什么?我刚刚,差一点背叛雪儿了是吗?晓暄说得对,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性质和意义就会完全不一样。而我居然差一点说出来,我都不知道那一刻我究竟想要的什么结果。
歉意愧悔,还有,如果真的失去雪儿的恐惧如海啸一般侵袭着我,我想,如果现在雪儿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又会劫后余生地狠狠抱住她。
从浴室出来,阳光还是流金般的刺眼。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漫长到像是等不到结尾。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边喝边踱步到窗前,然后我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楼下晃眼的阳光里呆呆地站着哭泣的女孩——是雪儿!她在哭,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家的窗户,对面结伴买菜回来的老婆婆奇怪地看着她——她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太阳这么毒,她这样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