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月凉闻言挣出梁彦怀抱,复又下跪:“匈奴屡屡犯我边境,臣求陛下,准臣随赵将军出征。”
良久无言,久月凉以头碰地,静静等待。
头顶终传来冷冷一声轻哼:“起来吧,此事休要再提。”
久月凉缓缓起身,身姿僵硬,终是未再开口。
内心某处却已悄然崩塌。
年少时,他困于出身,受尽白眼冷落。
现如今,他又如陷牢笼,无力挣脱,他自可选一死,但终怕累及身后之人。
况大丈夫怎可轻易言死?便死,也该死得其所。
他这一生短暂,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与孟小候成日厮混,喝酒听戏时。
那时情将露未露,半是羞怯半是期待,半是任性半是忐忑……
这一生爱他护他给他自由者,仅有一人,是他孟远孟小候。
酒已冷,凝入心肠,成愁!
第 15 章
黑白子错落,安静中,有人轻笑一声:“臣斗胆,这次赢了陛下。”
梁彦掷下手中白子,亦笑着摇头。
手指不觉间按向头侧,轻轻按揉。
薛韵山亦放下棋子,绕到梁彦背后,俯身跪地,修长手指贴向温热皮肤,轻轻按揉。
梁彦轻轻叹口气,笑道:“你这手上的功夫是越发精湛了。”
薛韵山指尖微微用力:“陛下头疾许久未犯,如今可是为了北边战事忧心?”
梁彦沉默半晌:“战事吃紧,粮草短缺……”
怎能不忧心?
目光扫向殿外那道笔直身影,深蓝锦服,浅蓝束带,愈发显的腰细如柳。
虽只一道背影,他却知他在默默出神。
薛韵山亦随之望去,默然半晌后道:“这样一个人,再尊贵亦越不过陛下去,陛下若想要便要了,又何须自苦?”
梁彦唇角微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向薛韵山:“那韵山待朕呢?又是如何?”
薛韵山面容一肃,俯身叩首道:“臣自然是守护陛下,扶持陛下,终其一生,不过求陛下平安喜乐。”
梁彦执薛韵山双手,扶他起身,一眼望去,青年俊秀面容上满是虔诚。
梁彦忽有所感,他少年丧母,魏后当权,魏氏独大。
虽贵为太子,却不过只是面子而已。
日子何等艰难?唯他自己知道而已。
人人欺他年幼,知他难以立足,对他避之不及。
唯有庆国公府和眼前这年轻人,始终不惧风雨,立于身后,给他支撑。
看他委屈隐忍,看他一子子布局,看他双手染血,看他虎口拔牙……
他痛时为他止伤默默陪伴,他累时抱他入怀哄他入睡,他险时,挺身而出,为他染血……
他是床,是席,是榻,是刀,是剑,是药……
唯独不能是爱人!
因他手上每一滴血,他都看的很清楚,而他对他,亦然。
他轻轻道:“谢谢你,韵山。”
薛韵山睫毛轻颤,这一刻他已明白梁彦对久月凉是何等心思。
这人小小年纪便可在这虎狼之窝保住太子之位,谈笑之间便可除掉宿敌。
这人踏着尸山血海走向这人间至高之位,早已练就铁石心肠。
可如今却对一个人软了心肠……
若说嫉妒,不若说震惊更甚。
赵良将军对战匈奴日久,僵持难下,军力战备损耗颇巨。
朝廷欲增兵十万,兼运送粮草一批。
圣旨已下,由杨商将军领军,久月凉任参军随行。
大军即将开拔,久月凉身披甲胄,叩谢皇恩。
梁彦探他面颊,望他眼睛:“盼卿早归,朕必亲手为卿除甲胄,可好?”
大军驻扎于城外百里之处,次日即将出发,久月凉打马出城。
马蹄扬起轻烟,不久便散于空中。
似那人从未来过,也从未走过一般,了无痕迹。
笔尖一抖,乌黑墨汁滴于纸上,孟小侯霍然起身。
第 16 章
久月凉背对帐门,认真擦拭剑刃,光线流转间,寒光闪烁。
眉梢眼角柔和舒展,仿似正置身岁月静好间,手中所抚并非杀人利器,而是怡情书画。
有士兵在帐外回报,伯府来人侯在门外。
久月凉微微疑惑,昨日已往伯府辞别,怎会又派人来?
他并未回头,只漫声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