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在笑。我斟字酌句地开口,“雾项慈……”
“叫我项思。”她别过头,看向窗外,有月光洒进来,照在陈旧的木地板上。
“哪个思?”
“相思的思。”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有泪滴划过她脸颊,“我妈妈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项思,你……你还好吗?”
“不好。”她回头直直地看着我,“你违背我的意愿将我带出来,我一点都不好。”
“那都是张鄂干的!”我没说谎,确实是他动的手,我可没动手,至少第一次没有,“是他干的!”
项思没理会我的辩解,继续说道,“可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一直是我们两个中最聪明,最理性,最能干的版本。或许我不该再认为她是我的影子,或者称呼她为我的另一个版本。丰松为了坚持他才是真实世界的人,却落得两个世界都崩塌的下场。山世界的人坚持认为自己才是真实的,其中一大部分却被他们认为的影子陆续取代。也许雾世界没有山世界有那么深远的历史,可谁又能说他们不是真实的?双生世界的平衡法则就曾在项思母亲那一代向雾世界倾斜过,这是否也是法则在暗示众人,真实不依靠自我看法而存在,而能左右自我看法?
“你在想什么?”项思打断我的思绪。
“我在想,我们未来该怎么办?”
我说的话里肯定有什么词困扰了她,她皱了皱眉。
“一步步来吧。”她说。
“那先看看你的小腿。你的那伤口一直没愈合。”我指了指她的小腿,“张鄂说他也没见过这种武器,但应该不是□□,因为……他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敲过你的伤口外壳。”我愧疚地低下了头,那家伙真的行事诡异,摸不清套路,“他说这可能是某种装置,装置适应了你身体之后,就不会再疼了。”
她点了点头,摸了摸那块红色外壳,“是的,确实不再疼了。”
“你饿了吗?”我看她的神情柔和下来,站起身自告奋勇地问道,“张鄂中午做的那个饼一样的东西还留有好几块,他说用那个方箱子叮一下就可以吃了!是热的!”
她朝我微笑,又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们都没睡,吃着张鄂做的饼,不时一起挤在窗边看着琉璃城里的景色,或者坐在一张床上,猜测琉璃城里会有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都没有提到过去,也没有提到未来。
那是我的世界分崩离析之后,第一次感到安心快乐的一个晚上。
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第二天开始项思就经常早出晚归,比张鄂待在这间公寓里的时间还少。我问张鄂项思在做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希望我能赶紧出去干点活赚钱,他实在没闲钱多养两张嘴吃饭。我同意了,并问他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他就让我要不跟他一起做点收集信息的工作。这整个过程不下两个对话回合,十秒左右。总觉得我不知不觉把自己给卖了。
我正为自己的新工作和新生活感到紧张和期待,项思却在一天晚上告诉我,她要离开。
我很生气,我不知道我还能这么生气,我将我们房间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又在墙上捶出一个洞,和之前搬床时砸出的两个洞相隔不远。张鄂吓得跑过来问我们怎么了,我当着他面把门重重摔上,质问项思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因为我还没习惯她的新名字,好几次还是叫她雾项慈,还是因为我这个舍友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她想离开,又或者是不是张鄂这家伙到处隐藏着秘密,她信不过他。
我不停在强调,没关系,你想走,我跟你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项思没有说话,她又回到前几天和我冷战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她不是板着脸瞪我,而是等着我发完脾气,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吵闹着要买玩具。这让我更加生气,我不希望还在她眼里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我希望在她眼里我有所成长,可我刚刚做的事显然是个小孩才会做的事,这让我更加恼火,对自己恼火。
她陪着我又一次待到天亮,只是不像上次一样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我们相对无言,却谁又不肯开口说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