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这做什么?”她心情并不好,语气便也是淡淡的,像秦少游诗里那“山抹微云”之云。然听到竹离潇竟唱这些曲子,心理免不了有些诧异,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这不是你从前喜欢的唱曲儿么。”他走过来,把一盏热茶端到她手边的木桌上,“谁是你的陌上年少,足风流?”
“离潇!”她微微蹙眉道:“别把你那套风流在我面前说。”
竹离潇眨眨眼,“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么。”
“你唱了就更不好了。”她默默低下头。
屋子外头,苏府的下人们正将一些大大小小的礼盒顺次拿进另一间屋子中,纷纷清点。那些都是朝中上下官员提前送来的礼品,为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算来时日已近了。
自那次他救她回来,把她安置下了,便再少与她说话。
他不像从前那样对她处处温柔体贴了,相反,有些逐渐冷淡下来。
现在她是安逸了,可心是越发不稳了。起初她想着他许是有事情烦着,可后来,他平息了六王爷之事,依旧是态度冷着,就连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不能给他带来半点笑颜。她想问他这数月来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却是一字也不肯说了。她看到了他骨子里的那种冷,并没有颠覆她前世对他的认知。
归雪有些神伤了。
她是晓得他的性情的。前世他有过多少桃花,便被他自己亲手打落过多少朵。声名在外的风灵楼少主,不出面则已,一出现便是惊动世人。那些京城深巷里的小姐闺秀们,无不芳心大动,瞅着机会想与他接近。她们多半是不能接近他的,但也有少数几个得了机会。
她还记得,在那几个姑娘中,有一个叫白湘柳的,乃璇元第一美人,面色妍丽,常眉目传情,爱穿霓裳羽衣跳舞。她忘了那个女孩是以什么名义见到他的,甚至还在风灵楼小住了一阵。那时候她常听人说他们两人常在午后一同说话喝茶,或是一起读书。
苏毓钦不常露面,但白湘柳却不是。她是见过她的。
前世的一个下午,微雨。她看到他打着他的雨伞,唇角挂着笑意走出来。那时候她本以为他是肯定要娶了这个女子的。然而才过了不到半年,她便听到其他丫鬟议论说,那个叫白湘柳的姑娘,犯了事儿,身陷囹圄。她以为依苏毓钦的势力,定会帮她一把的。谁晓得,他什么都没做,如没事人一般,好像很快就将她忘了。
她那时候还很为白姑娘婉叹了一番,顺便觉得他薄情虚伪。
那一天下着雨,雨打落花。她碰巧在门洞后看到白姑娘与少主,见了最后一面。白姑娘着一袭素衣,容色憔悴,却是如随水飘零的花瓣一般凄婉动人。她慢慢地拿出他的伞,还给他,声音轻细如大海中的一抹微尘,“这是你的伞,还给你。”
苏毓钦的背影像是在雨中凝住了一般,没有半点波动,只干净地拿过他的伞,抬步正要走。
“苏公子!”白湘柳叫住他,眼眶已是通红,泪水中带着一丝崛起的愤然。
“湘柳自知蒲柳之质,配不上公子。如今我犯了错事,更是只能给公子添麻烦。只是,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当初又为何给我以错觉?!”
苏毓钦驻足回头,脸上依旧是旧时笑意,没有半分哀愁,却是温润如三月簇新的桃花。接下来他说的一句话,不光是给了白湘柳彻底的绝望,也叫躲在门洞后面的她,大大地惊诧了一把。
“我何时说过喜欢你?”
雨声淅沥,转瞬淹没了他的声音。他高雅轻巧地转过身,那袭白衣头也不回地走了。洁净的白靴踏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白湘柳愣在了原地,如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归雪震惊莫名,满眼的不可置信!那个人是少主?
白湘柳单薄的身影在风雨里摇摇欲坠,满脸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如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深情女子,她哀怨的眼神中,忽然点燃了怨怒。
前世的归雪被吓跑了。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运气太坏了,才会刚巧撞见这件事情。比起少主的变幻莫定,还是待在傅云奚身边比较好。
……
上辈子的事情一回想起来,便如层层叠叠的潮水一阵阵漫上心头,汹涌不断。
两世都是他。这一回,他是要如对白湘柳一般对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