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摄政王叹了口气,朝那个过来的影子指道:“你自己问他吧!”
“爹爹!”泽儿向他扑过去,小胳膊小腿却没能扑住他的身子。他冷漠地从她身边走过,她扑倒在地上,又马上爬起来,向他的背影追去。
他看上去很安静,安静得可怕。泽儿不再冲动了,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一直与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然她还是没能等到他同自己说话。他与摄政王不知耳语了些什么,然后他便喊了人过来,将她带下去歇息了。
“爹!”
她的叫唤一声声如针扎在他心上,他终于喊道:“等等!”
侍从们放开了她,她像扑向巢穴的小鸟一样向他扑过去。他张开双臂保住了她。
她哭了,无声地留着泪,伸手去摸他的脸,像囚徒得了释放那样开心。
“爹爹!你终于不否认你就是爹爹了吗?”
他将她仅仅抱住,竭力想稳住声线,却依旧忍不住声音颤抖,“泽儿,如果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一样的!”泽儿哭着说:“你永远都是我爹爹,永远都是!”
“好……好孩子。”
摄政王不知何时已默默走开了,此处只余父女二人。
“这十年,你娘过得可……可还好?”
泽儿拿起他的衣袖擦了把鼻涕,说:“一开始娘、季叔叔和我一起在桃源村隐居,后来娘亲不知为何离开村子了,把我丢给了季叔叔。可季叔叔也有他的事情要做,又把我丢回了巫刹台。我再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就是你了……好什么呀!娘亲整日地想你,你倒好,原来是个大骗子!”
“我……是,我确实是骗子。泽儿,你……”他迟疑了一会儿,“你到底知道多少?”
泽儿看着他道:“我在猜呀!但不知道都猜的对不对。如果都猜错了,那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啦!爹爹,你到底是谁?刚才那个人说我该姓洛,我真的该姓洛吗?你、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她不安地看向他刚才走来时的方向,咽了口口水说:“爹,你不会是那个、那个……”
两人相互对望了很久,泽儿欲言又止。她把她的猜测吞回肚子里去了。
“你到底是谁?”
“我累了。”他轻轻把她放下来,转身的背影有些踉跄。“泽儿,让我独自静一会儿。”
“爹爹。”这一声轻唤,声音小了下去,听起来意外地乖巧和恬静。
要是季无雨在就好了。他会陪着她,抱起她逗她开心的吧。算起来,他们也有很久很久没见了。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唬了一跳。
苏毓钦来到了洛氏祖宗祠堂,上了香,恭敬跪拜。
“洛氏宗族在上,父亲在上。儿洛子寒,今日终诛杀篡位者,得报血仇。”
虽是晚上,祠堂内依旧灯火通明,一排排幽幽烛光将一个个灵牌上的字都照映得清晰而雪亮。
响亮的三叩头之后,他慢慢站起来,沉重地往他生父的那个牌位走去,亲自把一张红布重新盖上。
“父亲、母亲,你们可以瞑目了。”
泽儿扒在外窗上偷偷地看。趁他出来之前,一溜烟跑掉了。
这夜他依旧未能入眠。看上去最大的困难已经度过,可实际上,他知道,最大的困难已经不是傅云奚、不是洛子寒身份的归来,而在他与她之间。
北周和南楚联手败了傅云奚,璇元和南楚两地的归属问题需要两国谈判协商,这也将是他与她再见的一面。他最终是必将把四国之地全部收入囊中的,绝不会对她退让与妥协半分。
寒夜,她独自凭栏远望,露湿鬓发。耳朵听到了渐近后又渐远的脚步声,她凉凉笑出声来。
南楚王上被他换成了自己人;璇元之王由他借傅云奚之手消灭,又与她联手败了常林新王傅云奚;北周之主由他最后亲自送终。
她怀疑他是不是在这十年中其实一直清楚傅云奚的所作所为,只是和当年的奉城之战一样,他选择了袖手旁观。等着傅云奚嗜血成性民心离散,等着他走向万劫不复,最后渔翁得利。
二十多年来四国天下的内政外交的大的纷争,没有哪一件和他是毫无干系的。前世如此,他却为她半途折腰,废了大好前程与上天使命;今生如是,他选择了欺骗而离开。因为若今生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他们大概会继续重生下去,循环往复,永无休止——预言不得实现一世,九州大陆就陪他们再重来一次。天道不可违,不可逆,任何人都没有例外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