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蓦然滚落脸颊,流进嘴角,她紧闭双眼,强忍住涌到喉头的呜咽。
过了很久,她才平复了心绪,走出北市,拐进一条稍有人气的街,就听见叫卖声:“生梨哎——生梨瞧一瞧。”
南方惯于将梨子称作生梨,本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却陡然间将清昭刺痛。生梨,生离吗。
在她回过神来之前,脚步已将她带到那小摊前,她听见自己木木地问:“这……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她苦笑了一下:“倒比一碗面还贵了。”
“嗐,瞧您说的。”小贩颇夸张地咧了咧嘴,“马上都要过年了,这是今年最后一茬生梨了,皮薄汁甜,没冻没坏,再往后可吃不到喽。”
清昭捏了捏向来很扁的荷包,鬼使神差的,竟当真掏出五文钱来递出去,换回两个黄澄澄,凉冰冰的梨子握进手里。
她捧着这两个梨又走了很久,直到卖夜宵的老人都收摊了,才在某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停下脚步,倚着冰冷的砖墙和湿滑的青苔坐下来。
好冷,她皱了皱眉头。
其实有这几年修仙的底子在,四季的变化于她早已无什么要紧,何况无论是从前在玉阑峰上,还是前些日子在北方的京城,都比此刻要冷得多,但是她从未觉得如今日这般冰寒入骨。
大约只要有云涯在,哪怕见不到他,但只要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她心里就总是暖的。可是,再也不会了。
她仰头望着月光,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一夜之间,她的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忽然发现,离开了云涯、相篱、子归和辞雨,她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垂落的手碰到一件什么东西,毛茸茸的,有些痒,她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系在腰间的大鹏翎羽。哦,要说认识的鸟,倒还是有一只的。
她将那羽毛解下来,对着月色把玩。到底是上古神兽,这翎羽被拔下多日,依旧挺括油亮,恐怕拿来传家也是可以的。
她记得月荒说过,如果遇到难处,只要持着翎羽,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哪怕山高水远他也会立刻赶来。她忽然很想呼唤他来陪一陪自己,虽然事实上只有一面之缘,不过此刻对她来说,能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好的。
然而她将这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转,便打消了,为这点事让人家大老远的跑一趟,自己还成什么了。
清昭将翎羽重新系回腰间,想了想,拿起一个梨送到嘴边,慢慢地咬下去。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汁水迸发出来,溢满了唇齿。
真甜,甜得她从心底里一阵又一阵地泛上苦涩来。
她紧闭着双眼,试图阻挡泪水,但眼泪仍然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流下来,滑进她的口中。她努力地咀嚼着梨子,却只是越来越苦咸。
这就是生离的滋味吗。她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调,分不清是笑还是在哭,在这寂静的夜里连她自己听着都有些骇人。
她忽然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口呕出来,一地狼藉。
而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哎,你要叫老子就叫,不叫就不叫,别磨磨唧唧的,闹得我坐都坐不住。”
第六十四章 夜谈
清昭认出了这个声音,然而已经躲藏不及,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涨红着脸,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哎呀,清昭好汉。”月荒咂嘴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不用他提醒,清昭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但仍然翻了翻眼睛:“你怕不是眼神不好使,我是女的,女的知道吗?”
“知道,但冲着你敢劫国师府,我也敬你是条好汉。”月荒说着将脸凑到她跟前,左看右看,就在清昭以为他要耍流氓的时候,他啧了一声,“咦,莫非我眼神真的不好使,总觉得你长得和上回不大一样了。”
清昭点点头:“这恰好说明你不瞎。”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月荒大声感叹着在她身旁坐下来:“失敬失敬,没想到你们竟做了这样一番大事。”
“不过,”他捡起那只完好的梨子,严肃道,“我还是要指出,浪费食物是不对的。”
清昭看着他拿衣服囫囵一擦,把个梨子啃得津津有味,不由摇头不已。好像不论多难的时候,只要有月荒在,气氛都会变得无法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