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受够了,”汤姆说。“我只不过是想客客气气地提供协助。如果再有任何记者企图闯进我家,他们一进门我就先给他们一枪。”
他真的火大而且感到厌恶,从他的语气也听得出来。
“我相当了解。”彼德说。“我五月底要回来。如果你愿意到我爱尔兰的家住住,我十分欢迎。那里安静得不得了,这点我可以保证。”
汤姆看了他一眼。彼德提过他在爱尔兰的古堡,也拿照片给他看过。他与狄奇的关系,像场恶梦、像个苍白的恶鬼般闪过他心头。他和彼德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彼德是个正直、信任别人、天真又慷慨大方的好人——只差自己长得不大像彼德。但是有天晚上,他为了逗彼德开心,装了一口英国口音,并模仿彼德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说话时会突然头歪一边的动作,彼德觉得十分滑稽有趣。如今汤姆想想,他当时不该那么做。那天晚上他甚至曾一度想到,发生在狄奇身上的事也可能在彼德身上发生,这着实让他相当惭愧。
“谢谢。”汤姆说。“我最好再独处一阵子。我想念我的朋友狄奇,你知道,我非常想念他。”
他突然泪水盈眶。他清楚记得两人开始谈得来的第一天,他向狄奇承认他是他父亲派来的之后,狄奇那关怀的笑容;他记得他们第一次结伴游罗马的疯狂之旅;他甚至也甜甜地记得在坎城卡东酒吧的那个半小时,当时的狄奇无趣沉默,但是狄奇毕竟有感到无趣的理由:是他硬拖着狄奇来的,而狄奇根本不喜欢蔚蓝海岸。如果他一人去观光,汤姆想,如果他不这么匆忙、贪心,如果他没如此愚蠢他错判狄奇与玛姬的关系,或者他只是静静等待他们理清彼此的关系,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他也可以余生都与狄奇住在一起,四处旅游,享受一生。倘若他那天没偷穿狄奇的衣服——
“我了解,汤米,我真的了解。”彼德拍拍他的肩膀说。
汤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正想象与狄奇搭邮轮回美国过圣诞节,想象自己是狄奇的兄弟般与其双亲和睦亲爱。
“谢谢。”
汤姆说,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如果你没有恸哭成这样,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彼德同情地说。
第二十九章
亲爱的葛林里先生:
今天整理旅行箱时,我发现了理查在罗马时给我的一个信封。不知怎地,我现在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六月再拆开”,如今正是六月。信封内装着理查的遗嘱,他将他的所得与财产都留给我。我很讶异,我想您大概也是,但是从遗嘱的文句(打字而成的)看来,他当时似乎是清醒的。
不记得有这个信封,我实在非常抱歉,因为它可以早点证明狄奇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将它放在旅行箱的袋子里,然后我就忘了。他是我们最后一次在罗马碰面时,交给我这个信封的,当时他很沮丧。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随信附上遗嘱影本,以便您能亲眼验看一下。这是我一生中首次看到遗嘱,我对一般程序根本不清楚。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请代我向葛林里夫人致上最诚挚的问候,也请您了解我和你们二位同样十分难过,并很遗憾不得不写这封信。请您尽快与我联络。我的地址是:“希腊雅典,美国运通”
汤姆·瑞普利 敬上
汤姆想,这封信也可能会替自己惹麻烦。它或许会引起众人重新调查签名、遗嘱与汇票真伪,这将是一场无止无尽的折磨,连保险公司或信托公司也会展开调查,因为事关他们付钱与否。但那是他期盼的结果。他五月中已买了去希腊的票,日子一天天晴朗,他蠢蠢欲动。他从威尼斯飞雅特车库取了他的车子,北上开往布雷纳到萨尔斯堡与慕尼黑,再一路南下到的港与波札诺,每个地方的天气都不错,不过他走在慕尼黑的英国花园时,下了一阵最轻柔、最名符其实的春雨,当时他丝毫不想躲雨,只是一路走着,像个孩子似的想着这是他淋的第一场德国雨而激动不已。他名下只剩从狄奇账户转来及狄奇的固定收入共两千美元,因为他不敢在这短短的三个月之内再提钱。提领狄奇的钱而招致的危险,他可承受不起。在威尼斯历经数周恐怖多事的日子之后,他感到生活相当无趣,每过一天,似乎更确保他个人的安全,却也突显他生存的枯燥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