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里尼不再写信给他;文文·麦凯隆回美国(临走前只从罗马拨给他一个不重要的电话),汤姆猜测他和葛林里先生皆认定狄奇若非亡故就是避不见面,再进一步搜寻也是枉然;报纸因为找不到新闻点而不再报导狄奇的消息。汤姆感到空虚失落,这种感觉快将他逼疯了,终于他开车到慕尼黑旅行。回到威尼斯为希腊之行整装并关紧门户时,感觉更恶劣:他即将以害羞温顺之无名小卒汤姆·瑞普利的身份光临希腊那些古老伟大的岛屿,而账户里不过区区两千美元,因此他连买一本《希腊艺术史》都得再三思考。真令人难以忍受。
他在威尼斯下定决心要让这趟希腊之旅成为英勇之旅。他要以一个有血有肉的勇者之姿——并非一个来自波士顿的卑微小人物——参观首次映入他眼帘的希腊诸岛。假如他一进比里亚斯港就落入警方手中,至少之前他体验了迎风伫立船首,如杰森与尤里西斯般横跨酒红色海面返回希腊的感觉。因此他写信给葛林里先生,并在从威尼斯出发的前三天寄出这封信。葛林里先生大概四五天后才会收到,所以葛林里先生来不及拍电报将他留在威尼斯而耽误船期。而且,从任何观点来看,泰然处理这件事是比较好的做法,在他抵达希腊之前无法联络上他,仿佛他一点也不关心是否能获得狄奇的遗产,即使狄奇的遗嘱事宜也无法延缓他计划好的小小旅行。
出发前两天,他到蒂蒂·拉塔·卡西亚格拉家去喝茶,蒂蒂是他开始在威尼斯找房子那天碰见的女伯爵。女佣领他到客厅,蒂蒂开口便说出他许久不曾听到的事情:
“哦,嗨,汤玛索!你看了今天下午的报纸没?他们发现了狄奇的旅行箱,还有他的画!就在威尼斯的美国运通办事处!”
她的金耳环随着她的兴奋抖动着。
“什么?”汤姆没看报纸,他下午一直忙着整理行李。
“你看,这里!他所有的衣物在二月时才刚寄放的!是从那不勒斯寄来的。也许他现在人在威尼斯呢!”
汤姆读着报纸。报上说,捆着油画的线松脱了,一名办事员重新捆绑油画时发现油画上理查·葛林里的签名。汤姆的双手开始颤抖,因此不得不抓紧报缘方能拿稳它。报上说警方目前正仔细在每件物品上搜取指纹。
“说不定他还活着!”蒂蒂大喊。
“我不认为——我不明白凭什么就这样证明他还活着。他可能在寄放旅行箱之后遭人谋害或自杀。而且它是寄在——范萧名下——”
他感觉直挺挺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文伯爵对他的局促不安吃了一惊,于是他突然集中精神、一鼓作气地说:“你知道吗?他们正在物品上搜取指纹。如果他们确定是狄奇本人亲自寄放这些旅行箱,那他们就不会采取这项行动了。既然他日后还要再取回这些旅行箱,又何必以范萧之名来寄放呢?连他的护照也在,他把护照也放进去了。”
“也许他化名范萧躲了起来!哦,天啊,你需要喝些茶!”蒂蒂站起来,“吉丝蒂娜!请端茶来,马上端来!”
汤姆瘫坐在沙发上,手中还拿着报纸。捆绑狄奇尸体的绳结会不会出问题?万一绳结正好在此时松脱,他不就完蛋了吗?
“哦,冷静点,你太悲观了。”蒂蒂拍拍他的膝头说,“这是好消息啊!万一指纹全是他的,届时你不觉得开心吗?想想看,明天你走在威尼斯的某条小街上时,或许就会与狄奇·葛林里,也就是范萧先生迎面相通!”她发出如呼吸般自然的尖锐、愉快的笑声。
“报上说旅行箱里一应俱全——刮胡刀组、牙刷、鞋子。外套,装备完整。”汤姆说,并以忧郁的表情来掩饰其畏惧,“他不可能人活着却留下那些东西。谋杀他的凶手一定是将他剥个精光后将他的衣服寄放在那里,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脱手方式——”
蒂蒂听了这点也不得不停顿一下。然后她说:“你先看着指纹是谁的。不要这么沮丧好吗?你明天可是要快快乐乐地出门旅行呢。茶来了!”
后天才对,汤姆想,时间多得足以让罗维里尼采取他的指纹,并对照油画上与旅行箱内的指纹。他试着回想画框与旅行箱内的物品上什么地方容易印上指纹。除了刮胡刀组里的用具外,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并不多,但也足够让他们东拼西凑出十枚完整的指纹。他尚存乐观的惟一理由是:警方尚未取得他的指纹,而他们可能不会要求采取他的指纹,因为他并非嫌犯。但万一他们已经从某处取得了狄奇的指纹呢?难道葛林里先生不会从美国寄来狄奇的指纹以供比对?他们到处都能取得狄奇的指纹啊,在美国他留下的物品上,在他蒙吉贝罗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