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说着,一边大胆地解开衬衫,虽然海水突然间看来冰冷冻人。
“我不想下去。”狄奇说,“你为什么不留在这儿看那群特技艺人?我要回去了。”
他不等汤姆回答转身就走。
汤姆迅速地解开衣衫,看着狄奇往对角方向走去,远离那群特技艺人,虽然下一道通上人行道的阶梯是在靠近特技艺人的那道阶梯的两倍距离之外。去他的,汤姆想,他一定得经常这么冷漠孤僻、高高在上吗?说不定他连同性恋男子也没见过!显然狄奇在意的正是这件事,好吧!他为何不干脆一次决裂算了!他又会有什么重大损失?他追赶狄奇时脑中想了一堆辱骂他的字眼。然后狄奇一脸嫌恶地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汤姆一句话也骂不出口。
他们当天下午启程前往圣雷默,时间正好拿捏在三点之前,如此一来可省下一天的旅馆费。狄奇提议三点之前离开,虽然付了一夜三千四百三十法郎,相当于美金十元八分住宿费的人是汤姆。到圣雷默的火车票也是汤姆买的,虽然狄奇口袋里法郎满满。狄奇从意大利带来了他每月收到的支票,并将它兑成法郎,他认为从法郎再兑成里拉可以小赚一番,因为法郎最近突然大幅升值。
狄奇在火车上闷不吭声。一阵睡意袭来,于是他抱着臂膀阖上双眼。汤姆坐在他对面,凝视他瘦削、冷傲、英俊的脸庞,以及戴了绿宝石戒指与金玺戒的双手。汤姆突然兴起离开时要偷走这只绿宝石戒指的念头。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狄奇游泳时总是将它拔下来,有时候他在家中淋浴时也会脱下它。汤姆想,他要在最后一天采取行动。
汤姆盯着狄奇闭着的眼皮,心中泛起一阵憎恨、爱恋、不耐与挫折交杂的狂乱感,让他呼吸困难。他想杀死狄奇。他已不只一次这么想。以前,一次,两次,或者三次,都是愤怒或失望引起的一股冲动,但冲动瞬间即会消逝,只留给他一阵羞愧。此刻他整整一分钟、两分钟都想着这件事。反正他要离开狄奇了,还有什么好羞愧的?他与狄奇之间彻底玩完了。他恨狄奇,因为无论他如何看待过去发生之事,他的失败并非他一个人的错,起因并非他做的任何事,而是狄奇不通人情的顽固以及他的狂妄无礼!他给了狄奇友谊、陪伴与尊重,给了他能给的一切,狄奇非但忘恩负义,如今更视他为眼中钉。
狄奇正逼他走上绝路。如果他此行杀了狄奇,汤姆想,他只要说发生了某件意外即可。
他可以——他突然灵机一动——他可以变成狄奇·葛林里,他可以做狄奇做过的任何事。
他可以回蒙吉贝罗收拾狄奇的东西,随便向玛姬瞎掰一篇故事,在罗马或巴黎找间房子,每个月接收狄奇的支票并在支票上伪造狄奇的签名。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穿上狄奇的鞋子,他可以把葛林里先生,葛老先生,耍得服服贴贴的。尽管这项行动危险,甚至必然只能换来一时的享受,却让他更加热衷。他开始思考如何下手。
就在水里吧!可是狄奇的泳技高超;那就悬崖,趁散步时将狄奇推下悬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可能狄奇会抓着他并拉他一起下去,他紧张得掐疼了大腿。他得将另一枚戒指也弄到手,他必须将头发染得淡一些,但他当然不会住在一个有人认识狄奇的地方。
要用狄奇的护照,只得和他外貌十分相似。嗯,他是长得像他,如果他——
狄奇睁开双眼,直视着他,汤姆立即像昏厥似的,猛然别过头去瘫在角落里,双眼紧闭。
“汤姆,你没事吧?”狄奇摇着汤姆的膝盖问道。
“没事。”汤姆微微笑道。
他看见狄奇略显烦躁地坐正身子,汤姆明白原因何在:因为狄奇连理也不想理他。
汤姆暗暗窃笑,对于自己假装昏倒的灵敏反应感到得意,因为那是避免狄奇看见他一脸奇特表情的惟一方法。
圣雷默;花朵;又是一条滨海大道;大店小铺;法国、英国与意大利观光客;又一家旅馆,阳台种满了花。在哪里下手?今晚,在这些小街上?凌晨一点前,这个城镇一定是一片暗寂,他可以让狄奇在外面逗留至这么晚吗?在水里吗?天气有些阴阴的,但不冷。汤姆绞尽脑汁。在旅馆房间内下手也很容易,但要如何处理尸体?尸体绝对必须消失。这么一来只剩水里了,而水对狄奇再适合也不过了。海滩上有出租给游客的小舟、划艇和小型汽艇。在每一艘小型汽艇内,汤姆注意到,都有一块绑了绳索、抛锚用的圆型水泥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