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起床开始清洗沾在棉裤一只裤管上的血迹。他用肥皂与指甲刷用力地刷洗,刷得累了,便暂时停下来整理旅行箱。他依照狄奇一惯的方式整理狄奇的东西,牙膏和牙刷放在背面左边的口袋。随后他再回头将裤管刷洗干净。他的夹克沾了太多血迹,不能再穿,也留不得,但他可以穿狄奇的夹克,因为同样是羊毛色,尺寸也几乎完全一样。
汤姆的夹克款式与狄奇的夹克款式一模一样,出自蒙吉贝罗同一位裁缝师之手。他将自己的夹克放进旅行箱内。接着他提着旅行箱下楼结账。
柜台人员问说他朋友到哪里去了,汤姆表示要在火车站与他会合。柜台人员愉快地笑着,并祝汤姆旅途愉快。
汤姆在两条街外的一家餐馆停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吃了一碗通心粉蔬菜汤,以增加体力,并密切注意出租船只的那名意大利人是否在附近出现。他想,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今晚离开圣雷默,倘若没有火车或巴士,便搭计程车到下一个城镇。
十点二十四分有一班南下列车,汤姆在火车站得知,是一列卧车。明天在罗马醒来,再转车前往那不勒斯。事情莫名其妙地突然变得简单容易,一阵安心让他兴起去巴黎玩几天的念头。
“等一下。”他对着准备将票交给他的售票员说。
汤姆绕着旅行箱走来走去,满脑子巴黎。过一夜,只是去看一看,待个两天也好。
告诉玛姬与否,都无所谓。但突然间,他决定不去巴黎。他无法放松心情,他急着回蒙吉贝罗查看狄奇的财产。
火车卧铺上洁白的床单似乎是他见过最棒的奢侈品。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抚摸一番;还有蓝灰色的毛毯及头上那张实用的小蚊帐,也捧得不得了——一想到狄奇的钱、他的床、桌子、海、船、旅行箱、衬衫、N年的自由、N年的逍遥尽在眼前,汤姆便狂喜莫名。
随后他熄灯躺下,不一会儿即呼呼大睡,他快乐、满足,并感受到这一生前所未有的自信。
到了那不勒斯,他走进火车站的男厕,从旅行箱中取出狄奇的牙刷、梳子和他自己的棉夹克,与狄奇的血裤一起卷在狄奇的风衣里。他拎着这一捆衣物走到车站对街,将它塞进墙角一个麻布制的大垃圾袋内。接着他在巴士站广场上一家咖啡馆喝了杯牛奶咖啡,吃了个甜蛋卷当早餐,再搭上十一点开往蒙吉贝罗的巴士。
他下了巴士几乎与玛姬碰个正着,玛姬身穿一向穿去海滩的泳装与宽松的白夹克。
“狄奇呢?”她问。 棒槌学堂·出品
“他在罗马。”汤姆从容地笑着,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会在那里待个几天。我是回来帮他带点东西去的。”
“他跟谁住在一起吗?”
“没有,只是住在旅馆。”
汤姆露出另一个半带道别意味的笑容,遂提着旅行箱开始走上山丘。过了一会,他听见玛姬的软木鞋底追赶着他的声音。汤姆停下脚步。
“我们那个甜蜜的家,一切都还好吗?”他问。
“哦,无聊死了,还是老样子。”玛姬笑说。
她在他身旁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尾随他走进屋子。大门没锁,汤姆依照惯例,在种了一棵要死不活的烂灌木盆后面,取得了露台大门用的一把铁制钥匙。两人一起走到露台。桌子稍微移动了位置,吊椅上有本书。汤姆想,自从他们离开后,玛姬便一直待在这里。他只不过离开三天三夜,却感觉像离开了一个月似的。
“蹦蹦好吗?”
汤姆开朗地问,一边打开冰箱取出一个冰盘。蹦蹦是玛姬前几天捡到的一只流浪狗,是只毛色黑白夹杂、奇丑无比的臭狗,却让玛姬娇宠得跟个痴呆的老佣人似的。
“它跑掉了,我也不期待它会留下来。”
“哦。”
“看起来你好像玩得很愉快。”玛姬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汤姆笑说,“我帮你倒杯酒好吗?”
“不,谢谢。你想狄奇会离开多久?”
“呃——”汤姆皱着眉头,一脸沉思,“我不大清楚,他说要在那边看一些艺术表演。我想他只是在享受环境转换的滋味。”汤姆替自己倒了一大杯琴酒,并加了苏打和一片柠檬,“我猜他再过一个礼拜就会回来。对了!”汤姆伸手从旅行箱中拿出香水。他已把商店的包装纸拆了,因为纸上沾了血迹,“你的史特拉狄瓦莉,我们在圣雷默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