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瑞普利先生_作者:[美]派翠西亚·海史密斯(5)

  于是你感到不安,感到害怕,“每次我们步入其中,都不由得感到危险……”(葛兰姆·葛林语)。其实,除了小说本身的极大魅力之外,这主要是一个“双脚决定脑袋”的问题,也就是说,站在什么角度,就会暂时产生什么样的感情倾向。一旦我们走出高明的作者设下的“陷阱”,跳出繁复缠绕的纠葛,理智就会重新回复到我们心中。毕竟我们明白,犯罪,永远不可饶恕。

  其二,结局的荒谬性。作者不按常规、不按常理来设置故事的结局,这就使得整部小说显示出荒诞性和黑色的幽默讽刺色彩。显然,海史密斯深受当时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虽然小说结构严谨,语言清晰,基本上用的是传统的叙事形式,但表达的内核却是荒诞的。作者“依靠高度清晰,逻辑严谨的说理来表达他们所意识到的人类处境的荒诞无稽。”(埃斯林语)而黑色幽默正是存在主义的表现手法之一。书中,作者把痛苦与大笑、离奇古怪的事实和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一起,不露声色地、拐弯抹角地表达对现实的缺陷和不公正因素的极大讽刺乃至批判。惩治罪恶,维护正义是任何正常社会必需的、起码的法律和道义准绳,否则,世界将变得荒诞不经。这是作者要传达给读者而又尚未明说的最终思想。

  第一章

  汤姆回头瞥见那名男子步离“碧庐”,正朝同个方向走来。汤姆加快了脚步。这名男子八成是在跟踪他。汤姆五分钟前即注意到他在邻桌紧盯着自己,一副似乎不十分确定但也几近笃定的模样。那确信的表情让汤姆不由得匆忙地灌完饮料、付钱走人。

  汤姆顺势向前拐过街角,快步穿越第五大道。“拉奥的店”就在眼前。他该冒险走进店里再喝一杯碰碰运气了事吗?或者该一鼓作气地直奔至公园大道,钻进几条暗巷来摆脱他?他走进了“拉奥的店”。

  他缓缓地走向吧台前一处空位,习惯性地四下瞧瞧在场是否有亲朋好友。然后他瞧见了一个他认识、却老是忘记姓名的红发大汉,正与一名金发女子坐在一块儿。红发男子招了招手,汤姆无力地伸手回了礼。他一脚跨坐在凳子上,一副挑衅却又气定神闲地面对门口。

  “请给我琴酒和东尼水。”他对酒保说。

  难道这人是他们派来跟踪他的?是,不是,是吗?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警察或私家侦探。他看起来像个生意人,像某人的父亲,穿着讲究,修养良好,但几许灰鬓透露着一丝不可信赖的气息。他们真会派出这种人来——这人可能会先在酒吧内和你搭讪,然后突然“啪!”一手拍着你的肩膀,一手亮出警徽说:“汤姆·瑞普利,你被逮捕了!”

  汤姆盯着门口。

  他来了。这名男子四下张望,瞧见了汤姆后便立即移开视线。他脱下草帽,在吧台弯角处找了位子坐下。

  天啊,他想干嘛?他铁定不是皮条客,汤姆左思右想依然如此认为,但此刻他可怜的脑袋只能绞出这么个字眼,仿佛这个字眼能保护他似的,因为他宁愿这个男人是个皮条客而非条子。应付皮条客,他只要说“不了,谢谢。”然后微笑着一走了之即可。汤姆转身坐正,双手抱胸。

  汤姆看见那名男子对着酒保做出稍后再服务的手势,然后沿着吧台朝他走来。终于来了!汤姆紧盯着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最多关个十年,汤姆心想,也许十五年,但表现良好的话——正思及此,男子开口说话了,汤姆有种悔不当初、痛苦绝望的沮丧。

  “抱歉,你是汤姆·瑞普利吗?”

  “是。” 棒槌学堂·出品

  “我是赫伯特·葛林里。理查·葛林里的父亲。”就算他用枪抵着汤姆,也比不上他脸上的表情更令汤姆百思不解。那是张友善、笑容可掬又充满希望的脸孔,“你是理查的朋友,是吗?”

  他脑海里闪过了一抹朦胧的印象。狄奇·葛林里,一个金发高个儿。汤姆记得他挺有钱。

  “哦,狄奇·葛林里。是的。”

  “您认识查尔斯与玛塔·史立佛吧?就是他们向我提起你,说你可能——噢,我们找张桌子坐下来好吗?”

  “好。”

  汤姆愉悦地说着,随手端起了他的饮料。他随着这名男子走向一张空桌子。暂时解脱了,他想,自由了,没人要逮捕他。这可是另一回事。不论是何事,反正不是重大窃盗或篡改邮件那类的事。也许理查碰到什么麻烦了;或许葛林里先生需要什么帮助或建议。应付葛林里先生这类型的父亲,汤姆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