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前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阮清如何看不出纪明泽的心思,他这是笃定苏辄不会伤她,方有底气故意作态塑造忠臣形象。只是苏辄也许不会伤她,但冲冠一怒也不是轻易可以湮灭的。纪明泽深受承帝倚重,多年经营几乎把持了大半朝堂,站在殿上的官员,有三分之一都是纪家的狗腿。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动纪家的原因之一。
既然纪明泽要做戏,那她也不好当面打脸,当给足他体面荣光。便是笑容欣慰和煦道:“纪大人忠君爱国,仁义担当,实为我尧国肱骨栋梁,如何能叫纪大人前去涉险?此事乃是因本王所起,本王断不可畏缩逃避,置圣上,置众位大人的安危于不顾。既然定王公开承诺会退兵,众位大人皆可作证,本王便是不惧一见。若本王真的遭遇不测,未来还要依仗众位大人竭力维护辅佐,保圣上以及尧国江山安危无虞!”
群臣动容,纷纷垂泪感叹摄政王仁义贤德,又一番虚情假意的阻拦劝谏之后,便痛心疾首的目送摄政王携新帝离去。宫中风波未定,众人尚无法离宫,便陆续相携出了大殿,前往议事厅旁边的休憩堂暂时避难,等候最后的尘埃落定。
摄政王召见定王的地方选在了御书房,将新帝送回了乾坤宫,屏退左右宫人,阮清一人端坐在御书房中静静的等候着定王的大驾。
定王也是个心大的,只带着几名贴身护卫进了宫,在御书房外便挥手令护卫们全部退下,兀自上前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入眼便见一身黑金蛟龙王服玉冠的摄政王半垂着眼坐在御案前,正淡定从容的执笔书写着什么,好似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写完一张纸小心折起放到一旁,又重新取过一张纸再次挥写了起来。
月余不见,曾经在北地偶尔会嗔怒娇羞依靠在他怀里的小儿,一如往昔的明丽动人,只那张明显消瘦的莹白小脸上少了几许恣意的喜怒,多了几分看不清楚的刚毅和决绝,让人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苏辄心中微微一痛,接着便是满溢了月余的愤怒喷薄而出,大步进门,门扇在他身后被甩了个震天响,转眼就到了御案前,一把拽起认真书写的摄政王,怒目圆瞪道:“如今你可是痛快了!”
孱弱的身影被大力拽起,笔尖一划浓墨甩了满纸,顷刻就将快要写满的淡黄宣纸浸染的面目全非。苏辄顺着阮清的目光看去,依稀可辨读出几句,却发现那满纸密密麻麻的竟是一纸罪己诏。
“摄政王真是擅长做戏!假装乖巧温顺哄骗了本王一颗真心,却又残忍的踩之脚下,始乱终弃,又用手段蛊惑迷惑本王的好友在背后插本王一刀,如今只是写下了了数句罪己之言,便妄想本王能够心生怜惜不忍,既往不咎吗?”苏辄牙槽紧咬,用力一拽,将人大半身子拽倒在案桌上,低头怒视着面不改色的摄政王,忍不住冷笑:“摄政王果然好心计!便是笃定本王仁慈不会杀了你不成!”
阮清单手撑住桌面,努力忽略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抬头毫不躲避的直视眼前阴云罩顶的男人,缓声道:“本王自知罪孽深重,愧对王爷一腔厚爱,然本王出身皇家,注定要肩负皇家重任守护赵氏江山。此前顾念王爷多年照料情谊,竭力相助便是想王爷能得一安稳之地,顺遂此生,南北遥想守望。如今赵氏江山动荡,本王自当摈弃私情辅佐新帝,王爷却在这时率兵前来,已然危及皇室安定,本王如何能够作壁上观助纣为虐,做那遗害皇家千古罪人!”
苏辄觉得自己平生仅有的那一点子平和之气,俱是在这小儿面前被消磨了个一干二净,凤眼如冰的瞪着这不知死活的小儿,咬牙一字一句道:“本王因何率兵前来,摄政王当真不知?”
阮清心口一滞,垂下眼淡淡道:“本王自然知晓,王爷心大,可装天下,本王却是自以为是,以为王爷只求安定便好,鼎力相助最后却是养虎为患,如今本王辅佐新帝登基,正是阻了王爷的宏愿大志,王爷要除了本王也是情理之中。但罪不及子女,皇家虽欠你们苏家的,然新帝年幼无辜,天下百姓无辜,此事全是先祖以及本王的错,本王理应承担。是以,写下这封罪己诏……王爷现在看到的这封诏书其实只是誊抄之本,原诏书已然快马送出宫外,不出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天下皆知,新帝登基大势已定,王爷想要这江山龙椅,怕是只会落得个乱臣贼子的骂名。王爷是个懂得权衡的人,想必应该能做出正确有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