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红的木门下,青衣少年雪白的手指紧紧的抵在门框上,一双一如既往清澈明净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孑孑孤立的身影,眼眶微红,闪着盈盈的水光。
许是在边关吹多了风沙,眼神倒是不大好使了,定王爷有些认不出似的盯着少年看了好久,直到少年从门外跑了进来,方才回过神来,扬起嘴角,张开手臂,淡淡的“嗯”了一声。
香甜的气息扑入怀中,几年不见少年已经长高很多,抵到了他的胸口。他觉得有点陌生,而那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似总萦绕鼻端的熟悉气息却又令他心中莫名安定。便是双手轻轻环住身前的少年,轻笑着:“长高了不少,本王已经抱不起你了。”
阮清细细的哼唧了一声,抓起王爷胸前雪白的衣襟擦了把眼泪,待发觉衣襟的主人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间有些僵硬,这才想起王爷微有洁癖的毛病,立时手忙脚乱的用小手将那片惨不忍睹的衣襟抹平,仰起头小心翼翼的望着头顶那张不知什么表情的俊脸,唤了一声“太、太傅……”又一鼓作气,细弱蚊吟道:“太傅回京如何也不写信提前告知,阿阮却是以为还要过些天,还想着到时去城门口亲自迎接太傅归来呢……”
往常谁敢在他身上弄上半点眼泪鼻涕,便是直接连人带衣服一并丢进冰冷的河里淹透了拉倒,可干这事的是王爷在边关牵挂了无数日夜的小儿,竟是深吸一口气,慢慢按捺下了心中的暴躁。觉得那微凉而湿漉的布料贴在胸口,竟也是熨帖极了。
但这一声太傅却是叫的王爷刚刚有些平复的心绪又翻起了新高度,便是挑了眉毛,松开身前的少年,凉幽幽道:“本王倒是惭愧,算一算也是许久没有收到殿下的亲笔书信了,唯恐殿下在京中住的安逸自在,贸然提笔反而扰了殿下的清净。”
要说后院省心,定王府当属拔得头筹,若非是府中发生了什么抄家灭族的大事,杨太妃和李氏绝对不会浪费一滴笔墨去信边关,询问日理万机的王爷的衣食冷暖,大有放任家主自生自灭的宽和心态。
在边关的那些个枯燥疲惫的日日夜夜,王爷便是靠着某个小儿亲笔的牵挂和安慰消磨渡过,习惯成了自然,是以不过是四个月没有收到信,便觉得岁月漫长难耐,竟是等不及与大军一同回朝,快马先行赶回了京中。
阮清怎会听不出那话里的酸味,倒不是他懒得动笔,而是先前因着皇上突然下旨令苏辄滞留边关整顿民生,一时气急竟是不小心病了一场,平时不常生病的人一病起来就有些麻烦,缠绵数月不见好转,皇后素来对他着紧,便命桂嬷嬷日夜陪床照料,算一算这段时间他连床都没得下来几次,直到收到了班师回朝的消息,才堪堪重新活了过来。
虽是抱着不想太傅担心的念头,所以干脆就没有再写信,但现在被问到了脸上,还是有些心虚,只得低下头细声道:“太傅在边关事忙,又要整编军.务,又要治理民.生,分shen不暇,阿阮总是写信去打扰反而不好……可是阿阮有给太傅寄及冠礼过去啊。”说着,退后几步抬眼望去,看到那支他亲手打的簪子正插在随意挽起的乌黑发间,温润的玉石衬得那一双凤眼更加飞扬有神,倒是略感欣慰,没有辜负他的手艺。
苏辄凤眼微吊,淡淡撩了小儿一眼,“倒是拿这点子东西来糊弄本王?这玉簪是殿下自个儿打磨的吧?本王倒真是不好挑剔这般粗糙的手工了。”
生来富贵的苏家二公子什么精致的好东西没见过,这般手工确实有辱眼目。阮清想了一想,眨着眼睛道:“那手工确实不好入眼,但这玉可是很精贵的,我找恪哥哥花了很多钱,搬空了私房才买到的呢……”
“殿下这是伸手问本王讨钱的意思?”王爷斜觑着眼前义正言辞的小儿,这样站开两步看去,才留意到小儿斗篷外面加披了一件稍嫌宽大累赘的氅衣,不由得蹙了下眉。
阮清刚要说不是,王爷却是忽然恢复了温和的笑意,抬手摸着他的头,道:“外面冷,去屋子里说话吧。这么久没检查你的功课,可有偷懒?”
“才回来还没说上几句呢就提功课……”阮清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太傅真是尽职尽责,在边关整治人上瘾了不成?
苏辄只当没听见,转身当先朝明月斋走去,阮清只得讷讷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