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感念天爷福佑我儿挡灾避祸,特来还愿。”余氏走出了佛堂,还不忘回身向着大门遥遥一拜,足以见得心中虔诚。
大病初愈的余照静静站在旁边,身着一件素净的白衫,鬓发如墨,面廓温润,上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栖在鸦羽似的浓密睫毛下,很是招摇。
“姐儿,你领着二老爷在这门口等着,里头人多,进去怕是得挨挤,留我一人敬香就行了。”
奶妈手脚麻利地把他二人安置在树下,自己抱着两捆香迈上了台阶。阿顾偏头去看斜方向的余家娘俩,只见余氏站在原地招手,让对面的家仆从车里送了一个木托盘过来。
等东西到了眼前,余氏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了。而那木托盘上面盖着黄布,也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物事在里头,她转身叫余照端了,言简意赅道,“你且去吧。”
余照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慎重,他堪堪接下那蒙了层黄布的木托盘,脚步稳健地向着金庙的后堂走去。
那地儿一般是往庙里捐香火的熟客才去得的,寻常香客并无前去的必要。阿顾心下好奇,忍不住牵着水生偷偷跟上了余照的脚步。
余照手里端着东西倒也走的不快,阿顾领着水生不远不近地跟了一路,却是没叫他发觉。后堂外间隔了层布帘,挡住了里面的景象。阿顾让水生坐在附近的石凳上,自己提着裙裾凑到帘子外头,拉开一条细缝向内窥探。
但见余照把木托盘放在香案上,走到前方供着的一列牌位前面,往“余顾氏”的香炉里点了三炷线香。随后他掀开木托盘的上层黄布,露出下面用红纸包得沉甸甸的铜钱圆柱,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串。
阿顾瞧此情景心中会意,这番动作定是替她捐了一个香位供在后堂,年年来拜,往上添应数的香油钱,祈她转世投胎落个好人家。
难为余家娘俩有心,至今犹然惦念着她,有道是正妻进门的待遇也莫过于此了。
“吾妻余顾氏,去时正值芳龄;匆匆十八载,而今来世,应与生前同岁;照无他求,但祈她岁岁年年人安好,一逢良人两相知。”
余照静立片刻,凝神看着她的香位,把心中所想轻念出声,与此同时提笔在搁于香案的祈愿纸上挥毫记下福言。
写罢,他郑重一拜,就地起身,便欲向外走去。
阿顾慌忙放下门帘躲到廊下,抬手碰了碰两边雪腮,只觉自己脸红耳热得莫名蹊跷。
她默叹一声,这余照,真真儿是闹人的很呢。
第7章 两厢(2)
堂前人倚树,流风卷桃花,余照走到门外把祈福的纸条用红丝带系在落满寄思的桃枝上,不经意间抬眼望去,走廊里的小娘子,人比花娇,十分颜色,正一眨不眨地紧着自己细瞧。
余照从那张动人的脸上觉察出了八分的熟影子,返到脑中略一细想,廊下那人可不就是不久前在酒楼里哄场子的小公子,不禁微讶道,“竟是个女儿家。”
似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阿顾人在对面落落大方地抄起两只云袖,微倾着身子学那少年人的会友规矩,远远向他行了一揖。余照看她的口型,正是在说“别来无恙”四个字。
倒是个趣人。
余照站在树下冲她含笑点了点头,效仿其道,以礼回之。院里忽然来风,落了他一身的桃花瓣,像一场粉柔的细雨悄悄打湿了他的黑发。
这情景叫阿顾瞧了,心中暗道,她这前世的小相公,原先赖皮得跟泼猴上身似的,如今大了,却是出落得越发长进。一眼望去,端的是风华无双,比这时节的春晖还要潋滟三分。
此时,坐在附近石凳上的水生,被风里的小虫迷了眼睛,一边伸手去揉一边站了起来,嘴里慌张喊了一声“大姐姐”,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前。
余照离他离得近,冷不防地就被这横冲直撞的小傻个儿给搡了个趔趄。水生停下脚步木然地抬起脑袋,眼巴巴地盯着他说道,“哥哥,你撞到我的头了。”
这小子自个儿傻乎乎地碰着了人,反倒挑起别人的不是来,叫余照见了实在哭笑不得。他刚要开口替自己分辩两句,忽有一双雪白柔荑从眼下晃过,把面前的小子拉到了旁边。匆匆赶来的阿顾替自家的小叔父向他赔礼道,“家叔心性懵懂,不如常人康健,无意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余照倒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听了她这话,下意识地扫了水生一眼,见那孩子神情天真,确实不似讹人的态度,便和声和气地道了一句“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