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有个孩子总是好的,无论之后的路怎么走,在这世上,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通的人,总是一件令人心生宽慰的事儿。
可人群中,最孤独的那一道目光,永远属于阿珍。
因为,只有她心里清楚,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的曾经,是一条六条腿的、四只眼睛的鱼,她的体内,永远也无法孕育出和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
她比谁都清楚。
————
夜里的时候,她搂住张建伟的脖子——张建伟不爱喝酒,他总说,他不喜欢酒后那个神志不清的世界。但他却酷爱抽烟,因此,即使身上不着一物,此刻他光裸的脖颈间,依旧充斥着刺鼻的烟草味道。
阿珍爱极了这种味道。
她就着这阵萦绕不去的烟草香气,俯下身,热烈地吻住了张建伟的嘴唇。
张建伟本来已昏昏沉沉地睡下,可半梦半醒间,却感到自己身上有一团柔软的、散发着馨香味的身体似乎唤得他的注意。他知道,除了阿珍之外,没有哪个女人会对自己表现出如此毫不掩饰的爱与缠绵。和其他的、和他同处于一个社会阶级的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都不用睁开眼睛,就能准确地喊出身上女人的名字——
“阿珍,别闹。”
通常情况下,阿珍是听话的、是顺从的。她会“嘻嘻”笑着,从他的身上如一条游鱼般滑走,留下一滩略带腥味的粘液。
可今晚的阿珍,却格外不一样。
她哄着他主动伸出舌头来。在相濡以沫间,她带着一种类似于赌气的心情,执拗地对身下的男人说:“张建伟,我想要怀孕。”
就在这一瞬间,他清醒了。
他的唇角上扬,露出一个让阿珍觉得再熟悉不过的笑容——那是一个,在许许多多的夜里,出现在她甜蜜的回忆里的、和那个在养殖场上沉默寡言的男人如出一辙的笑容。
“好啊。”他说,“那我们努力看看吧。”
第33章 珍(6)
阿珍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像一只气球一样,迅速地越吹越大。
连比她先一步怀孕的关太都惊讶地瞧着她的肚子,感慨道,“天哪,姐姐,看你这肚子的动静……该是对双胞胎了吧?”说完,她还不忘娇嗔着揶揄她几句,“前段时间我刚怀那会儿,你还总说羡慕我呢。结果你倒是好,不声不响整了个大的!快说说快说说,啥时候怀上的呀?”
“就是那天晚上吧……”阿珍回忆着说,“就我知道你有了的……那天晚上吧。我跟他说,我想怀孕了,他跟我说,试试吧。”说到这儿,她似乎心情不错,还轻轻笑了一声,“……不久之后,我就有了。”
“哇……这不是赤/裸裸的秀恩爱吗!”几个女人叫嚣着,好像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这种时候,无论她说什么词藻都可以等同为“拉仇恨”。因为,她的每一个字眼里,都跳跃着为人母后“快乐”的音符。
大家都知道她快乐,却没有人知道,她是这样快乐。
从前,她还年幼的时候,也曾听同伴充满憧憬地提起过——若是修行足够了,就能变成“人”——由内而外地变成“人”。她想,若不是她真的颇有天分,那么,一定是在人类社会里待久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而久之,在人类的“熏陶”下,她也慢慢真正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孕育新生命的女人。
原先她还有些犹豫,可另一件事儿的发生,却让她认定了这一点。
那是在几个月前,张建伟见她肚子微鼓,说要带她去看医生,她死活不肯去。她太害怕了,太害怕是她自作多情,检验出她根本没有怀孕;但她更害怕的,是如若张建伟通过现代医学的检验设备,清楚地发现了她身体内部与人类的不同,那么,她六年来所拥有的一切,便不过是海上浮浮沉沉的泡沫,朝阳来了,不久便散去了。
但在心爱男人软硬兼施的恳求下,她同意去一位张建伟颇为熟识的医生所开的私人诊所做检查。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医生向这对夫妻保证,根据阿珍的要求,检查的结果将只有在场的三名当事人会知晓,绝没有外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