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织仿佛没看见别人的脸色,继续含笑道:“估摸着是厨房里头忙糊涂了,错放了东西。其实除了儿媳,喝了都是无妨的,所以儿媳方才没有说,也并不是儿媳有意拿乔。现下大嫂非要问,儿媳就只好说了。”
平北侯的脸色到这会儿才稍稍好看了一点儿。他不是想不到这里头的奥妙,可是毕竟是大节底下,这事出来简直就是打他这个侯爷的脸。如今儿媳妇自己说是厨房的疏忽,到底是给家里保留了一点面子,也让他觉得这个儿媳虽则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却挺识大体,遇上事情也没有慌乱哭闹,比一般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也不差什么。
“谁做的杏仁茶?带上来!”有了遮羞布,不代表这事就能轻轻过去,后头的主子或者可以不问,但不能不杀鸡儆猴。
一会儿,厨房的厨娘就被带了上来,平北侯面沉如水:“杏仁茶是你做的?”
那婆子一看这三堂会审的架式就有些慌了,硬着头皮道:“是奴婢做的。”
啪!平北侯一拍桌子:“疏忽大意,是想害死本侯的嫡孙吗?来人,立刻拖下去打死!”
这下婆子吓了个半死,杀猪一样叫起来:“奴婢冤枉,奴婢冤枉,侯爷为何要打死奴婢啊!”
“叫你做杏仁茶,你竟将桃仁放进茶中,难道是想谋害少夫人?”
那婆子一下萎顿于地。杏仁茶本就是将杏仁与米一起磨粉煮制,如今把杏仁换了桃仁,磨成了粉谁还认得出?再在茶中加上白糖、桂花等物,一般人闻既闻不出,喝也喝不出,怎的就被识破了呢?
“侯爷饶命啊,奴婢是一时错拿了……”
说起来错放了东西虽然有罪,却罪不致死,但平北侯心里明镜似的,这婆子在厨房好几年了,桃仁杏仁怎能分不清楚?何况平日做菜肴粥品多用杏仁,桃仁几乎全是入药,厨房里根本也不会常备大量桃仁,说什么一时错拿,哪里能自圆其说呢?
“拖下去,打死!”
“他大伯——”张氏忽然开口,“依我看,这事可不简单。二侄媳妇那肚子里可是世子的嫡长子,这婆子难道不知道利害,怎敢这样疏忽!大伯还是好生问问,没准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撺掇着呢。”
冷氏马上帮腔:“娘说的是。不然今儿能支使得动这婆子,明儿还不知道能支使谁,二弟妹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不得安生吗?”张氏一开口,她就明白婆婆是什么意思了。能支使这婆子的没别人,就是侯夫人,倘若现在查出是侯夫人下的手,就算不把她休回家,侯夫人也不能再管家了。而沈宜织正怀了身孕,孙氏是侯夫人的亲儿媳自是也脱不了干系,那能管家的除了张氏还有谁呢?到时候张氏管了家,想从公中捞什么好处不行?
沈宜织倒愣了一下,没想到张氏会出来替她说这话,但冷氏一开口,她倒想明白了一点儿——大房没脸,二房就要趁势起来了。她就说张氏怎么会这么好心,其实是唯恐天下不乱哪。她转头看看郁清和——究竟是先把侯夫人弄下去,还是把张氏先打出去呢?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哪个也不希望她生儿子的。
郁清和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淡淡道:“婶娘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婶娘倒是说说,谁在背后撺掇?”
张氏不由得瞪眼道:“清和,婶娘可是在替你媳妇着急,你怎么反而不上心了?这明摆着就是有人害你媳妇,若是她刚才喝了,怕这会儿一尸两命都有了。”
沈宜织摆出一脸害怕的表情,小声道:“可是我没有喝啊,本来我也不想喝的,都是大嫂非要让我喝——什么一尸两命,婶娘可别咒我。”
冷氏气个半死:“弟妹,我什么时候非要让你喝了!”
“还不就是刚才,我才把碗放下,大嫂你就看见了。”
张氏婆媳两个险些一口气被倒噎回去,一起拿眼睛狠狠瞪着沈宜织,一句“不知好歹”已经到了嘴边,看着平北侯铁青的脸色,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把这个粗心大意不把主子放在心上的奴才拉下去,乱棍打死!”平北侯戎马生涯杀的人真不算少,但活活打死奴婢却还是头一回,更别说是大年三十打死人了,但这一次他是真打定了主意,也不管什么忌讳了,“叫所有的奴才都去观刑,再有敢把主子不放在心上的,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