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冷若凝雪,非常悦耳,也非常冷漠:“灭族。”
他总是柔声答应一声“是”,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要杀的人,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死人一般。
一个天真纯洁的外族少女偶然认识了他,在他再次杀人的时候,拼命阻止他,大叫说不相信他是冷血无情的人,让他不要再被妖女迷惑,残害无辜。
他撑着油纸伞神情漠然,动手时却微微有一丝迟疑,不死国主冷峻的神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强行镇定,冷笑说道:“原来咱们的大祭司有了心上人,恭喜恭喜,这小丫头福气不浅啊。”
她的表情埋没在一棵花树的阴影里,他看不清,慢慢向她走近了几步,用柔情的目光直视她的双眼,声音异常坚定:“国主,无论是生是死,在我心中,始终都只有国主一人。”
他在漫山遍野的雨时花之间萧然微笑,笑容温柔似月,整个人都仿佛裹在春风之中,给她的心带来久违的温暖。
他叫顾宜归。
那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向她表白心意,然而那时候的不死国主,心里还满满地装着另一个仅仅相遇一夜的男子,当昆仑山上的青鸟不远万里前来传书之时,她还未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终于在他离开之后,日日夜夜,悔恨无穷。
千山暮雪,青鸟传书,信上仅有寥寥数字:“故人成魔,洪荒动荡,愿殿下速归。”
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封简简单单的书信,然而多年来沉寂如寒潭秋水的他却耸然变色,急匆匆地向她请命,说有一件重要之极的事,他不得不离开不死国,千里迢迢赶回洪荒。
那时她刚刚不顾他的阻止,执意囚禁了那个外族少女,和他之间有了不小的嫌隙,见此情形也不多问,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脸上愁色深重,回答说他也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能够了结,他一定立刻赶回来,继续做她的大祭司,一生一世地守护她。
他离开的时候,她站在不死国王宫畔那座最巍峨的高峰之上,眺望着他雪白的身影在云海之中御风穿行,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一眼过后,便是永诀,但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她浅碧色的眼中却突然滚下泪来。
接下来的两百多年,她在不死国里,执着地等待他回来。
即便远在荒外,她也听说了很多洪荒里的故事,洪荒风起云涌,公孙轩辕、战神刑天、神农、祝融、共工……这些当世俊杰应时而起,轰轰烈烈,在洪荒时代演绎出千万年来最瑰丽的一场传奇。
只是……远方故人消息仍旧渺渺。
她的窗前已经近两百次地拂过春风,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这么久,昔日纵横洪荒的人渐渐成为后人口中的传说,不死国国主的青鬓之畔也已染上浓重的霜雪,可那如春风的男子,顾宜归,你什么时候,才会归来?
她的脑海里再一次回想起那夜与冷无邪离别之后的情形。
第21章
她一生之中只见过他一次,短短数个时辰,她一直作为一个沉默的过客,旁观他和藐姑射之山那位神女的悲欢。
十五岁那年的她那么任性,不顾一切地对长明城主倾心暗恋,即便时隔两百年之久,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她仍会感到一阵洪水爆发般的疼痛。
那个一剑诛灭蛇帝白琊的长明城主,那个在月色下负手独立,亦曾微笑,却仍清冷不减的白袍男子,那个抱着神女,患得患失,最终却绝望而去的失意人,仿佛注定一般直直探入她心底深处,带给她从未有过的颤栗和悲哀。
两百多年前的那个月夜,长明城主乘月而来,又乘风而去,天地重归于寂,只余兰溟等三人凝立神殇宫的清池殿里,相顾无言,茫然若失。
顾宜归环顾周围,轻叹一声,脸上现出悲悯之色,衣袖轻拂,几点白光星星点点地落在满殿的蛇裔尸体上,光华闪烁,那些蛇裔尸体上也渐渐泛起无数光点,仿佛一人垂衣鼓琴,万众争相应和一般。
兰溟看得惊奇,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在做什么啊?”
顾宜归摇首不答,过了片刻,那些蛇裔尸体不断地萎靡缩小,顾宜归眼神一闪,低声喝道:“走!”
一把拉住兰溟纤手,和英招双双跃出大殿,兰溟身不由己,快捷无伦地冲出清池殿,身后一片剧声轰响,她回首望去,只见那些尸体被穿卷而来的夜风一吹,登时化为满殿的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