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又宁顿了下,回道:“草民南又宁,礼部侍郎正是家父。”
“南大人是你父亲?”易承歆微微挑眉,端详眼前这个少年的目光,多了一丝玩味与寻思。
他曾听其他人提及,礼部侍郎有个养在外地的独子,听说这个孩子出生时不足月,身子骨格外孱弱,加上礼部侍郎笃信佛门,找来了高僧为孩子论命,发觉这个孩子身怀前世宿缘,得先入佛门修行,方能安稳长大,因而这孩子只在京中养至三岁便送至南方的怀恩寺修行。
“你便是南大人的独子?”易承歆瞄了一眼少年乌黑的发髻,问道:“你不是入佛门修行吗?怎么没剃发?”
“回殿下,在下只是带发修行,跟随在佛的身边,待到前世宿缘已解,方能回返俗世。”
见少年始终低着脸,易承歆出声命令:“抬起脸来说话。”
南又宁缓缓抬起脸,扬起那双碧澈沉稳的眼瞳,不染惧色,直挺挺的回视。
“今年多大了?”易承歆下意识问道。
“在下今年刚满十五。”南又宁态度沉着的回道。
“十五?”易承歆的声嗓微地拔高,似是有些质疑。
毕竟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太瘦、太单薄,而他的面容亦透着稚嫩,唯独那双眼是那样沉定,丝毫不符他的年纪。
他的眼神,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世间所有。
兴许是自幼在佛门修行的缘故吧?易承歆不由得作此联想。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射下这只火狐狸?”易承歆的目光落在南又宁怀中的毛茸茸动物上。
“这只火狐狸与我有缘,前两日我与家人来落虹林赏枫时,与它有过几面之缘,心中便一直记挂着它,所以便来此寻它。”
易承歆见那只受了伤的火狐狸,安静地偎靠在南又宁的怀里,一双深具灵性的赭红眼瞳,眨也不眨的直视前方,与他经常听说火狐狸性情暴躁的传闻大不相同。
“你是怎么知道,这只火狐狸便是前两日你遇见的那只?”易承歆心思缜密,不由得起了疑。
“缘分。”南又宁语带神秘的说,同时扬起了唇角,荡起了浅浅的笑漪。
那抹笑,莫名地使易承歆挪不开眼,更引起他对这个少年的好奇。
“殿下或许无法理解,佛家所谓的因缘,可我就是知道,这只火狐狸与我有缘,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打算把它带回去养下?”
“倘若殿下允准的话。”
南又宁这话听来并非请求,仅仅只是告知。
易承歆性子不能说是平易近人,出身皇室的他,生母是西凉国后,外戚更是西凉开国望族之后,自幼便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上。
禀性聪颖的他,更是深受帝王疼宠,五岁便被立为储君,六岁能作诗,七岁能上马射箭,八岁已饱读御国群书,十三岁曾随西凉枢密使一同出兵征战,种种过人事迹传遍西凉国土各处,西凉子民早已认定太子将是未来明君,对他甚是爱戴景仰。
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寻常人,并非皇族,说起话来却是那般不卑不亢,可易承歆非但不怒,反而是对这个南又宁多留了几分心。
放眼皇室之中,能敢这样同他说话的人亦不多,众人对他向来敬多于爱,先忌惮后簇拥,他早已习惯旁人的敬畏,难得有一个人不畏惧他,对他说话如平辈,他不禁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允你把这只火狐狸带走。”易承歆瞥了一眼那只火狐狸,又望了一眼南又宁平静的面容,淡淡扬嗓。
南又宁面上无喜,亦不感意外,只是低垂面容,朝易承歆行了个君臣之礼。
而后,南又宁抱起火狐狸,在易承歆炯炯注视中,踩过满地枫红,跨上绑在不远处的马匹,缓缓离去。
这是易承歆初见南又宁的情景。
即便多年以后,时过境迁,人事已非,可那个少年,那双超乎常龄的眼,依然深深镌刻于他的脑海。
这是南又宁第二次见到易承歆。
距离上回在落虹林,已过了一年余,他上个月刚满十六足岁,透过礼部与国子监的重重审核,终于能进入西凉大内,来到惊鸿殿里随其他贵族子弟一同应试。
西凉王朝的科举制度是这样的,寻常人若想求仕,得先通过全国性的考试,再层层往上考,最终合格者方能参加由皇室主考的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