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宁。”
听见父亲的叫唤,行至门边的南又宁停步,侧身回望。
“今天下朝时,我听礼部尚书提及,后宫近日频频召他入宫,说是准备给太子娶妃,要礼部着手置办。”南至坚直望着她逐渐转白的面色,缓缓说道。
南又宁一时之间,脑中空白,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见她良久不应声,只是瞪大眼呆立于原地,南至坚总算明白了她的心思。
“我听礼部尚书说了,太子属意的人选是杨中书大人的长女,杨中书本就是陛下的心腹,杨中书祖上更是辅佐太祖的忠臣,太子会挑中杨家女子为太子妃,怕是亦有意巩固日后的朝中势力。”
南又宁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头,哪里还听得进去父亲的解说。
她抬起惨白的面容,勉为其难一笑,道:“孩儿近日没进宫,还没听太子殿下提及呢。”
“又宁。”南至坚沉沉的喊了一声。
南又宁心口一跳,对上父亲充盈着忧虑的目光,只觉狼狈不堪。
父亲是何等人也,他上过战场,阅人无数,怎可能看不出她的那点心思……
“殿下对你格外有心,可你要谨记,你与他同为男子,绝无可能。”
父亲这句严肃的劝告,无疑是赤裸裸地揭穿了她的心思,南又宁面上忽白忽红,困窘至极。
“爹,您胡说什么呢!我对太子不过是存有几分师生情谊……”
“他是太子,是日后的西凉君王,你不该对他存有任何情分,你对他永远只能有君臣之礼,你懂吗?”
南又宁怔了怔,随即在父亲凌厉的瞪视之下,僵硬的点了点头。
南至坚露出疲备之色,摆了摆手,道:“歇下吧。”
南又宁转过身,推门而出,待双手合上门的那一刻,眼眶已蓄满泪水。
廊上灯火朦胧,她却觉无比刺眼,一路流着泪踉跄回房。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坐在红木雕鸾凤妆台前,抬手抽去了白玉环,卸下一头如青色绸缎般乌亮的长发。
镜中倒映出的苍白小脸,纤秀双眉,巧挺小鼻,清澈圆眸,衬着散落于脸旁的乌发,那分明是一张女子容貌,清秀可人,却是蒙上了一层哀伤。
南又宁望着镜中的那个“她”,秀颜已沾满泪迹。
她比谁都清楚,镜中的那个女子,这辈子只能活在镜里,永无可能踏出这扇门。
颤抖的小手抚上了镜面,抚过了那张泪中扬笑的容颜,南又宁对“她”笑,笑“她”不该奢望,更不该对易承歆萌生不该有的情情。
“你给我安分的待在里头,不许出来,更不许有其他的念想。”
南又宁对着镜中的那个“她”轻语,尔后将心底的那些不甘,悉数埋藏而起。
此生此世,镜中那个女子绝无可能与易承歆相见,“她”只能是自己夜梦回里的一缕幻梦。
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第五章】
绣着万寿菊的宫灯,烛火熠熠,将整座西凉宫殿照亮,仿若白昼。
临华宫里,灯火通明,所有人却是小心翼翼,连步履都得轻轻提放,原因无他,近来喜怒无常的太子爷,今儿个已摔过一遍正殿里的花瓷茶盏。
此时,静谧的书房里,临窗的大炕前,何公公弯身抱拳,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殿下交代下去的贺礼,已全数送至侍郎府,清册亦一并奉上,交由少师亲自清点,一样都没落下。”
易承歆一身锦绸玄衣,端坐在紫檀琴几前,修长大手抚在瑟弦上,随意地拨弄起来,铮铮琴音,回荡在偌大书房,透出几分愁绪。
久不闻回音,何公公悄然扬眸去,却见太子俊容阴郁不展,一双墨扫似峻眉,紧紧蹙拢,面色露出几许不悦。
“殿下当真不去祝贺南大人吗?”何公公探起了主子的心思。
“今日可是南大人的大好日子……”
蓦地,一道凌厉的瞪视射来,何公公一噎,当即闭上嘴。
易承歆垂下眼,望向手边的古琴,指尖一勾,弹奏了一小段解忧曲。
解忧?他做为至尊无上的西凉太子,能有什么忧?
世上有什么是他要不得的?
可为何他的胸口如此烦闷?
南又宁可好了,今夜是他的大喜之日,那个连爬上马背都嫌吃力,还得他帮着扶上一把,个头单薄瘦小,弱不禁风的少年,一转眼竟然就要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