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多了后宫各方绝色的何亮,竟也不由得被那双灵眸深深震摄。
怔愣间,忽又闻易承歆怒声道:“你是被西凉皇室抄家灭门的人,你无辜遭受牵连,被迫流放边关八年,如今朕迎你回宫,要立你为后,你应当理所当然的承应下来,别人被废被贬,那是他人闲事,与你何关?
别人的荣盛,会比你遭受的那些折磨还要来得重要吗?”
南又宁咬紧下唇,别开了眼,始终沉默以对。
“你应当顺顺妥妥的等着被册封,稳稳当当的住在这仰德宫里,用皇后的身份报复西凉皇室,让南氏再一次在朝廷中扬眉吐气。”
闻言,何亮双眼暴瞪,傻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话?
陛下究竟晓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竟然主动要求南氏女报复西凉皇室?还直接不违的让她以当皇后来报复,太荒唐了这是……
易承歆上前一把抱住了南又宁,将她按进怀里,唇抵在她绾梳起的发髻旁,似啄似吻,亲昵不已。
见此景,何亮不敢再偷觑,合袖躬身,以眼神示意随侍的宫人,齐刷刷地退出明间。
南又宁心下明白,他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道理?南氏对西凉王朝尽忠职守,即便她父亲当真曾协佐过肃亲王,可肃亲王同是西凉皇族,她爹自认一生无愧于西凉,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
而她,不过是侥幸活下来罢了,如今能重回皇京,再次踏入这座宫殿,并且有机会坐上后位,为南氏一族扬眉吐气,洗刷过去八年来的冤苦,她何必再忧心他人的荣辱?
旁人的荣辱,能重要得过一个家族的兴衰吗?南又宁总算明白,何以易承歆会如此气恼,只怕是恼她在这种时刻,竟然还不自私一些的为自己打算,还有多余心思替他人担优处境,未免太过可笑。
南又宁心下一定,双手在易承歆胸膛上拢握成拳,她眼底的迷惘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之色。
“陛下教训的是。”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把长久以来积累于胸口的怨气,一次吐尽。
“你且安心在这儿待下,明日一早,朕便会召礼部尚书与内阁要臣入宫,拟议废后一事。”
见她终于下定决心,易承歆脸色稍霁,大手抚了抚她光滑的后颈,语调低柔了下来,不再那样强硬气愤。
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心下不再彷徨,亦不再恐惧,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于她而言,家破人亡,遭诛三族,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八年流放边关,族灭家破,她还有什么余力去想旁人的事?她最应该做的,便是在易承歆的支持下,让众人知道,南氏并没有被灭。
她,这个荀活的南氏之女,昔日流放边关的罪臣,将会是西凉王朝的皇后!
纤纤人影立于临华宫正院的前庭里,一众宫人尾随于后,丝毫不敢怠慢,只敢偷偷抬眼凝觑那位新主儿。
风过,吹动了人影一头青丝与裙摆,她身姿纤瘦,面若桃花,眉眼在胭脂描绘勾勒下,透出一股灵秀气。
—袭粉紫色绣芝草与如意纹饰的琵琶袖长袄,下搭淡紫绣兰花纹饰的千褶裙,长发一半散下,一半绾成简洁素雅的盘花髻,两侧发边各簪了朵掐丝珐琅玲珑花钮,髻上插了根鎏金凤衔珍珠发钗。
她不比后宫妃嫔美艳,横亘于眉间的那抹坚韧,更让她在看似柔弱的外貌上,添了一分西凉女子罕见的英气。
可偏偏,正是这般矛盾的气质,使得她与宫中女子都不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虽谈不上绝世惊艳,却自有一股不凡气韵。
南又宁循着记忆,踩着与过去一样的路径,步入东宫西院,先在栽满紫阳花的庭院里逗留片刻,随后又到了莲花池前的花榭,欣赏起满池子的莲花。
“姑娘也喜欢莲花吗?”一旁伺候的宫人宛玉,机灵地出声问道。
南又宁嘴角微扬,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池聘婷粉莲。
“陛下也同姑娘一样,特别喜爱这池莲花,只要得空便会来这儿小憩,坐在花榭里一边赏莲一边读经。”宛玉顺着南又宁那欣喜的神态,兀自往下言道。
“读经?”南又宁的目光总算收回来,微讶的睐向宛玉。
“是呀,陛下只要来这儿,不是坐在花榭里读《楞严经》,便是上西院的暖阁里临字帖,或是抄写《心经》。”
“我想去暖阁瞅瞅。”南又宁微笑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