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陈默又打电话过来,自从知道他以前的名字,他在我面前就变成了陈默,多么适合他的名字。
他似乎又喝醉了,一醉酒就打电话过来,不知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倾吐心事的人,反正我越来越清楚他的故事。
他说完酒桌上一个色鬼客户,对他公司的公关小姐上下其手;又说跟他爸打天下的那帮老员工帮着草包老大排挤他;还有他的客户,以及政府机关的一些官员欺乎他年轻,不信任他,刻意压低报价,私下提出合同以外的条件。
我通常都默默聆听,很难给一些实际的建议与方法,只在适当的时候安慰几句。其实,倾述不一定都是要得到建议和安慰,只是心里太苦,如果不把那些憋屈,心酸,压抑的心事吐出来,肠子都会溃烂。
这个世上人人都张着嘴巴,喜欢倾诉的人永远比喜欢聆听的人多。但是倾诉也是要分对象的,有些人真的听不懂,甚至是在看你笑话,转过身,你不知道她会怎么对别人传播这些狗血。
与陈默的友谊维持这么久,我肯定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我知道他心里苦,可是最近我总有些心神烦躁,在这个时候我帮不了任何人,连做一个倾听者都困难。有些游离地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直到他沉默许久,才察觉气氛不对。
他淡淡地道:“是我错了,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我连忙解释:“没呢!能听陈公子的心事是我的荣幸。”
“那我刚说了什么?”
……
我听见打火机滋动的声音,他似乎点了一支烟,缓慢开口:“我的事你根本没有兴趣吧!”
“不是的,我刚才——”
“我知道,你还在想林章。可是你想他,他想你吗?对了,他母亲没能熬过去,我还参加了追悼会,怎么说我也扮演过你男朋友,在我面前,他可一句都没有问起你。人家还把全部的股份都转移到他老婆名下了,业内的人说他这是痛改前非,捧上所有家产讨他老婆欢心。所以你没戏了,他不会八抬大轿来娶你,他的都成了他老婆的,他宁愿把整个公司都送给顾家兄妹,也不留给情人。看看,这就是情人跟老婆的区别!情人再好也没用,只有儿子老婆才是自己的亲人,家产始终留给正室的。你说你真傻,陪了他那么久,也不想着生个儿子,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无——”
“沈默清!”我高声叱责:“你喝醉了!”
“醉的人是你!你还不肯面对现实?第三者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抑制着心中的火苗,不让其爆燃是因为搞不清楚它究竟为什么灼烧?还是陈默点醒了什么?抑或说错了什么?
他接着说,声音却抖擞起来:“小的时候我天天看见我妈妈哭,沈老头子来了她才高兴,等他走了她又开始掉眼泪,可惜除了我没有人看到她的眼泪。她哭了那么多年换来了什么呢?还不到40岁,连我都不管了,直接从这个世上消失,那她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听筒那边忽然低低传来抽泣声,我震住了!谁的眼泪好像甘霖?浇灭了一切淬火。久久的诧异。我只见过我父亲的流泪,那是在我奶奶下葬时。我一直认为男人的眼泪,只会在战场,或者父母面前流下。
强大的背后往往有不为人知的酸楚。男人的眼泪往往比女人的泪水更令人疼痛。女人的眼泪是感性的,发泄的。一段故事,一副画面,一声怒吼,一句情话,都能别她迅速落泪。可是男人只会在隐忍,克制到一定程度,甚至利用酒精才敢淌出心河。
“今天,是她的忌日……”
这一夜,混沌到天明,好像一直有啜泣声鼓扯着我的耳膜。是他的抽泣还是自己的啜泣?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中午的时候陈默又打电话过来,我感觉他是刚醒,还带着茫然的回忆与小心:“昨天晚上我没说什么吧?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请你见谅。”
我平平淡淡:“没有,你没有说什么。”
他归于沉默,我想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要挂了电话,喊了他两声,他才吱声,似乎凝满了哀凄:“易安,我恐怕得结婚了。”
我突然冻住。当然知道他要结婚与我没有关系,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他从未提过他爱什么人,他也再向什么妥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