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他弟弟去矿上运煤遭遇事故,右腿截肢,医生说要想独立行走必须安装假肢,费用至少三万以上,而王家为给儿子治病早已债台高筑,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一分钱。王父想到远在申州的长子,于是前往求助。
老人图省钱,买了张站票,从太原一直站到上海,又背着行李由火车站步行至儿子家。他满怀希望,以为王立中得知弟弟有难,定会义不容辞伸手搭救,来到小区门口,保安见他破衣烂衫,便当成流浪汉对待,王父请他给儿子家打电话,王立中的老婆竟声称不认识,保安经不住王父苦苦哀求,领他直接登门,儿媳妇闭门不见,还命令保安撵人,王父只好在小区外等候。
夜里王立中开车回家,见父亲蹲在小区入口的花坛边,身旁摆着一只破旧的塑料编织袋,一个脏兮兮的矿泉水瓶,形象与乞丐无异,便不问青红皂白,大骂父亲丢人,保安看不下去,上前劝解,邻居们路过也纷纷停步指责。
但王立中毫无愧色,同他老婆立场一致,坚决不准父亲进门,最后扔下两百块命他赶紧回老家。王父千里迢迢赶来吃个闭门羹,不敢相信自己千辛万苦养出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背上行李离开小区,一路上捏着那两百块边走边哭,想到自家小儿子当初为成全哥哥的大学梦,初中没毕业便辍学打工,省吃俭用攒下生活费寄给哥哥买衣买书,好容易存了几万块钱,本打算结婚时用,也贡献出来给王立中付首付。如今遭难,终身残疾,想求哥哥帮忙,竟是这般下场……
老人越想越悲,一时鬼迷心窍,爬到白居易大桥上去,幸被119救下。事件经由电视台报道,民间反响强烈,人们一致谴责王立中夫妇数典忘祖不仁不义,记者更直接跑去他家采访,赵敏正是偶然在电视上看到那起新闻才得知了老同学的劣行。
郝质华听到后面眼眶发红,骂道:“这个混蛋,亏他还是高材生,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难怪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知识分子的名声就是被他这种老鼠屎败坏的!你知道他父亲后来怎样了?”
赵敏说:“我给记者打过电话,他父亲已经回老家了,电视台帮我找到地址,我以热心观众的身份寄了十万块给他们救急。”
郝质华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要是说你袖手旁观,我真会把车上那些衣服撕碎了塞进你嘴里。”
她措辞激烈,举起杯子大口喝水,用拳头敲击胸膛,真个怒塞胸臆。
赵敏掏出香烟,点着后拈着吸过一口的烟笑劝:“你这脾气得改改,嫉恶如仇的人容易短命,看看鲁迅先生五十多岁就死了,挨他骂的人大多比他长寿。”
郝质华反讽:“我可没鲁迅那么伟大,他是道德标杆,我只算拥有起码的良心。凡是对他人有害的东西,对我也有害,凡是对他人有益的,对我也有益。每次听说这些恶人恶事,我都会想如果我是受害者该怎么办?恶人不受惩罚,好人随时会遇害。你把王立中的电话给我,我要骂他一顿,再联系学友会,让他臭名远扬!”
赵敏摸透她的脾气,向来敢说敢做,便拿出手机乔模乔样查找,回说已将他的联系方式和通话记录删除了。
“那名片总还有吧。”
“扔了。”
“公司地址和家庭住址呢?”
“你还准备打上山门呀?太夸张啦,何必为那种人渣失身份。”
“我咽不下这口气!”
郝质华心口火烧火辣,她自幼受传统教育熏陶,家训之一是“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虽说只是平凡女流,没有雄才大略,国家大义管不了,但路见不平仍会拔刀相助。想到跟那不孝的禽兽打过交道,她深以为恨!
赵敏递上纸巾,抚着她的背说:“师姐,你的性格简直得了伯父真传,一看见你这个情形我就明白伯父当年为什么升不了官。”
她没被郝质华的凌视吓住,更进一步说:“本来以伯父的资历,当初至少能升到省厅级,做个中央委员不成问题。可惜他过分正直,非要水清无鱼,至察无徒,结果青云直落,六十退休还只是个局长。崇高的道德固然可敬,但有句话说得好,‘美德的道路窄而险,罪恶的道路宽而平’,不想变成坏人,选中庸之道就够了,没必要为了高风亮节舍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