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虚弱得眼皮都懒得抬:“我开车撞了绿化带,被带去交警分局了。”
“您没受伤吧?”
他忧心观察,见她轻轻摇头才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搀扶。
“我先送您回家。”
走出两步,感觉她步履无力,建议她先吃点东西、
“您想吃什么?”
她半晌不吭声,他估计她不想走动,说:“要不我在附近买些吃的,带回家去吃,免得您多走路。”
回程中赵敏靠住车门不说话,死气沉沉接近枯萎,他不敢惊动她,寄望饱餐和休息能帮她恢复能量。可是到家后赵敏对他购买的各种熟食都不感兴趣,唯独青睐自己储藏的烈酒,含着瓶口狂饮的姿态酷似呐喊,一口气喝掉半瓶白兰地。
秀明惊慌劝阻:“赵总,您慢点喝,先吃点菜垫垫底,不然伤胃。”
言语不奏效,他急忙抢过酒瓶,赔笑哄劝:“您先歇会儿吧,歇会儿再喝。”
赵敏粗鲁地抹了抹嘴角,曲腿滑坐到地板上,悲愤令她仪态尽失,好似一只泄露的煤气罐,极其不稳定。
“你前天跟我说我爸真心想忏悔是吗?”
“是,我这么问他他还拼命眨眼来着。”
“这畜生到死还在骗人!”
秀明愣在信息滞后带来的惊惶中,见她毛躁地摆弄手机。
“他死之前给我发了消息,你看看吧。”
他不知所措接住她掷来的手机,那条微信撕掉他此前整理好的逻辑,真切见识到不可捉摸的人性。
赵敏疯狂狞笑:“我就知道他不会悔过,他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把我害成这样,还觉得我是他的冤孽,歪曲事实跟外人说他很疼我,诬陷我不孝顺,还说什么下辈子别再见面,他以为我想看到他吗?我巴不得这辈子就不认识他,巴不得一出生就死掉!”
秀明后悔昨日误判,愧疚安抚:“赵总,您别想太多了,人都死了,再多恩恩怨怨都跟着过去了。您看您现在事业有成,生活幸福,就别老念着从前的事了。”
然而这又是句误判,成倍扩大了伤害。
赵敏猛力扫倒跟前的事物,酒瓶里的酒吐血般喷到了地板上。
“谁告诉你我现在生活很幸福?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自从他把我卖给那帮嫖客以后,我的人生就毁了,一直陷在淤泥里难以自拔,随时都可能厄运降临!这都是他造成的,他毁了我的一切,我还没有报复够,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秀明忙去捡拾,心成了苦瓜瓤儿。
“您冷静点儿,别这样,先洗把脸吧,我去给您拿毛巾。”
等他回来,事态的恶化已超出想象,赵敏爬上阳台,红裙在夜风里胀起风帆,本人也受到深邃夜空召唤,痴痴遥望云层缝隙间的幽蓝。
秀明魂飞魄散地冲上去:“赵总,您干什么?快下来!”
赵敏微微侧身,阻停他的施救动作,他对着两三米的距离叫苦,而她与毁灭几乎亲密无间了。
“赛老板,你恐高吗?”
女人很平静,与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他觉得这状态才真正恐怖,哀求:“赵总,您先下来,这样太危险了。”
“危险?不,我从小就喜欢站在高处,这样离天很近,好像一垫脚尖就能飞起来。”,她满怀向往地仰头,释放出压抑的渴望,“我一直希望人是有来世的,哪怕下一世只能托生成蝴蝶蜻蜓,起码能免除烦恼,快快乐乐度过一生。”
秀明否定这吓人的念头:“您别瞎想了,就算真有下辈子,做人也比做虫子好得多啊。”
“做人哪里好?这世界就是个炼狱,到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出卖良心背叛自我,像地狱里的饿鬼相互撕咬,不断造孽犯罪,究竟哪里好了?”
她俯瞰脚下的灯海,那徒有其表的光彩下隐藏着许多蝇营狗苟,比如那些曾经玷污她,被她憎恨,又不得不同流合污的恶臭男人们。活着就意味着在他们的爪牙下求生,投身天宇,才能让云海星河清洗满身的污秽。
秀明听她一副寻短见的口气,慌得跺脚:“您太极端了,人有好坏之分,您只看到坏的一面,也该看看那些好人啊。”
她失笑:“好人?你这样的算吗?”
“我、我就是一般人吧,算不上多好,但也没干过坏事。总之,您先下来吧,看您站那么高,我犯心脏病都快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