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曦出了门,只觉得夜色之中暗流涌动,呼啸的狂风夹杂着零星的雪片飞落而下,直教人心头一阵阴寒,心中那一阵莫名的不安涌上来,不由增了一份戒备之心。她在北院的各个角落查访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正要吩咐守门的人关闭大门,北堂无痕带着几个下人来了。言曦忙将他让进来。
北堂无痕笑道:“今日严寒,大人忧心夫人,命我为夫人再添上几床棉被,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夫人了,有劳墨姑娘了。”
言曦命人将东西收起来,然后道:“多谢大人关心了。言曦祝他与新夫人琴瑟和顺,白头偕老。”语气淡漠的如同这阴冷的天气。
北堂无痕笑了笑,转身离去。
雪落了一夜。
清早幻雪在一阵清脆的笑声中醒了过来,一番洗漱梳妆之后,看到了钟临昨日新娶的妾室。
只见她一身柳色簇新狐皮披风裹身,满脸洋溢着笑容,眉角眼梢带着小家碧玉的娇俏,“妾身荀蝶前来给姐姐请安。”眼见幻雪梳妆好了,她便伶俐的上前施了一礼。
云幻雪含笑道:“快请起。”
“姐姐这院子有些偏僻,让我好找,不知是姐姐性格寡淡喜欢这般宁静,还是大人的有意安排?”荀蝶脸上带着笑意言语间却是十足的挑衅。
知她得意故而贬损自己,幻雪毫不介怀,道:“我本就不喜热闹,这里清净又远离喧嚣,于我而言最是合适,你能大远寻来也是有心了。”
“夫君昨日再三告诫我,要对姐姐礼让三分,荀蝶岂敢不从。今日一早便前来给姐姐请安了,若是姐姐不嫌弃,咱们一起去南苑给太爷并几位老夫人请安吧。”荀蝶说着上来挽住幻雪的胳膊。
云幻雪回头看了一眼言曦,言曦快步跟了上来。荀蝶笑道:“墨姑娘不必跟着了,我一会儿送姐姐回来。”
言曦停下脚步,目送着她二人走远,白雪琉璃反射着洁白的日光,层层光晕中言曦总觉得荀蝶的样貌在不断地变换着,一时端庄秀丽大家闺秀娴静如水,一时又清隽娴雅小家碧玉温柔可人,但无论哪一副面孔都是极不真实,虚幻的如同阳光下的白雪,刹那便会融化。但她清楚的知道荀蝶是危害不到公主的。
荀蝶与幻雪一起去南苑请了安,幻雪这才见识了这位荀姨娘的厉害,几句玩笑话哄得太爷与老夫人以及诸位姨娘分外欢喜,而不善言辞的她在巧言善变的荀姨娘陪衬下,备受冷落。
幻雪冷静地坐在一旁独自饮茶,心中不悲不喜,他们的欢笑与亲昵,在她眼里都是陌生的遥远的,这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家,而他们也从来都不是她的家人。想到此,她忽然很想念远在边陲的双亲,以及故国王宫里的紫鸢花,一股心酸涌上心间,她起身告了退,独自从南苑走出来。
第二十二章 送别方惊心
回北院的路上,荀蝶追了上来,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却又刹那甩开了,惊愕地看了幻雪一眼,诧异道:“茜脂隐!”
幻雪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吃了一惊,反问道:“什么‘茜脂隐’,荀姑娘何意?”
荀蝶神色迅速恢复如常笑道:“我看姐姐走得匆忙,故而追上来送你回府,否则墨姑娘该怪罪我言而无信了。”
幻雪见她岔开了话题,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自顾自向前走去,荀蝶跟在她身边不时地问她一些琐琐碎碎的问题。
那天之后,荀蝶便每日必来给幻雪请安,然后结伴去给南苑的老太爷老夫人们请安问好。二人相处也算和睦。
第二年仲春的时候,荀蝶有了身孕,便不再来北院请安了,幻雪依旧如往常般去南苑例行公事的晨昏定省,然后回到房内抄经祈福,空暇之余便坐在夜合树下作画,黑白笔墨间填满曾经的忧愁,以及那个逐渐淡忘的身影。
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那个叫做羽少棠的画师,想起他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想起他淡淡的语调,那时候她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深刻的忧愁,忧愁到绝望,而今她彻底明白过来,那样的悲伤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日夜萦绕在心间的相思。
相思是没有重量的,有时很轻,淡的让她无从忆起,有时很重,浓的令她心痛到麻木。
仲春的时光是那样馨香而美好,幻雪常常在忧伤之时听见荀蝶与钟临相亲相爱的笑声,那笑声清脆婉转,诉说着他们的幸福。她知道他们的住所是距离北院最远的,相隔了十余条街巷,她不可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但是她却偏偏听到了,还是那么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