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跑来告诉三月时,三月正在门诊里给一个妇女看病。三月的诊所开在衣带镇的商业街上,处在繁华的街段。三月的医术不坏也不好,来找她看病的人也就不多也不少。夏天坐在一把椅子上。三月看看夏天,继续给病人看病。病人走后,诊所里再没旁人,夏天说:“有一只奇怪的大鸟落在镇中心那棵最大的槐树上,我从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大鸟。”三月对夏天的话不感兴趣。夏天接着说:“那只鸟落在浓密的树冠里,叫声非常大,怎么听怎么像一个女人在凄厉地大哭。”三月从白皙的脖子上摘下听诊器,略感好奇地问:“还在那树上吗?”夏天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带你去看看,来时它还在那树上。”三月说:“它又不是呆鸟,一直站在那儿等你带我去看。”夏天坚持说:“它站在那儿好长时间了。”三月犹豫了一下:“算了,不过是一只鸟。”夏天还要坚持:“不是普通的鸟。”这时进来一位衣着入时的少女,三月微笑着问少女看什么病,少女看看夏天,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夏天识趣走出诊所,隐约听见三月问少女:“几个月了?做人流?”夏天不由心想:“看样子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做人流来了?”终究事不关己,夏天没有多想那个有问题的女孩子,他更关心那个奇怪的鸟究竟是种什么鸟,不知道飞走没有。
夏天走到镇中心的大槐树下,仰头细细搜索树冠,哪里还有怪鸟的影子,好象这儿从来就没有怪鸟栖落过,怪鸟只是夏天脑里的幻像。夏天呆呆地站在树下,心想这鸟飞哪去了呢?
夏天的妻子二红是个唱戏的。衣带镇的大红戏剧,在方圆百里内极有名气,有着传奇经历的大红是团长,二红是大红的妹妹,更是团里的台柱子。
一个溽热的夏夜,大红戏剧团在衣带镇唱夜戏,戏还没开始,演员在后台忙于化妆。无所事事的夏天穿着小背心拿把纸扇站在后台看演员化妆,恰好站在二红身后。长相俊俏的二红束着头发,对着镜子扑粉描眉,还不时绷绷嘴角挑挑眉毛,看眉眼是否画得好看。二红的这些小动作,让夏天看得着迷看得眼痴。天实在太热了,二红一边画眉描眼一边出汗,额上汗津津地闪着亮。夏天不由得给二红扇起扇子来,凉风顺着二红的脖颈钻进衣内,二红顿觉遍体生凉,回头看看,见是白面长身的夏天在给她扇风,二红的脸上浮出一丝诧异,眼中则笑意盈溢,连声向夏天说:“谢谢,谢谢。”
二红是土生土长的衣带镇人。衣带镇上的名人富家不多,二红是名人,十六岁出道唱戏,二十四岁就名声大噪,衣带镇上没人不知道唱戏的二红。夏天家是衣带镇的首富,夏天的父亲经商挣了很多钱,偏偏夏天不喜欢经商喜欢养鸟,家中有鸟数十笼,甚为壮观,只给鸟添食换水一项就要忙活半天。衣带镇上生活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老人,无不暗叹夏天养鸟是败家之象。夏天这个衣带镇上的首富之子,在衣带镇上也是无人不知的。夏天给二红打扇,二红描画过的美目仅向夏天笑眯眯地看了看,就让夏天下了要娶二红的决心。
夏天娶二红,在二红这方面总有点高攀的嫌疑,二红毕竟是个唱戏的,也幸亏夏天的父母喜欢二红,再经巧舌如簧的媒人从中大力撮合,夏天才得以和二红喜结秦晋之好。
家里有个美娇娘,而这美娇娘又是个懂风月的可人,外人指不定多艳羡夏天呢。夏天才结婚那阵子,确实幸福了一段时间,可慢慢的两面人之间就产生了看不到的隔阂。一年四季随团到处演出的二红,这些年戏是越唱越好了,人反而越唱越忧郁起来。夏天养鸟的热情不知不觉大不如从前了,鸟是越养越少,到如今先前的数十笼也就只剩几笼了,他对什么都难以产生激情,觉得自己的日子实在过得无聊。
衣带镇上来的那只奇怪的大鸟,引起了夏天的极大兴趣,他有许多养鸟的书,翻遍那些书也没查出那是种什么鸟。那只鸟几乎天天在镇中心的槐树上栖落一阵子,仿佛那儿有它的巢。夏天将槐树上的每一个枝干都搜索过了,槐树上除了往常就有的三个斑鸠窝,再没有其它鸟窝了。夏天告诉过好几个人,说有一只奇怪的大鸟落在槐树上,他们不是不以为意,就是不信,偶尔有人肯随夏天去看鸟,也是一无所见,于是就笑夏天妄言。
夏天听了一晚上那鸟的凄厉大叫,在半梦半醒中,怎么听怎么像一个女人在嚎,第二天起来,由于晚上没睡好,神思就有点恍惚,发了一阵子呆,觉得应该告诉三月那鸟的叫声有多奇怪,并且一定要带三月去看看那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