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录_作者:凤鸣九皋(16)

2019-01-05 凤鸣九皋

  三月的门诊里一直有病人,三月一直不停地询问病情开方拿药。夏天坐在诊所里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听那些病人唠唠叨叨唯恐不详细地诉说着自己的病疼,夏天奇怪这些看上去好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排遣不去的疼痛。这些病人只顾自身那些夸大了的甚或根本就没有的疼痛,没有一个人说到镇上来了一只怪鸟。夏天试着和一个离他最的男人说起怪鸟,那人很奇怪地看着夏天,仿佛夏天在说胡话。

  夏天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从九点一直坐到十一点,十一点后三月的诊所里才安静下来,在这两个忙碌的钟头里,三月得闲便用眼角的余光瞟瞟夏天,既是安慰夏天耐心坐在那儿,又表示了她的歉意。

  诊所里一时安静下来,三月起身洗了双手。夏天忽然指着胸口说:“给我也看看,这儿疼。”三月让夏天解开两粒上衣扣露出胸口,然后把听诊器贴在夏天的心脏部位,听了一会儿说:“没问题啊。”夏天委屈地坚持说:“我这儿真的很疼。”三月看了一会儿夏天,拿开听诊器,用手掌按住夏天的胸口,轻轻地揉了一阵子,柔声问:“还疼吗?”夏天的泪落了下来,他听了一晚上的鸟叫,听得神思都恍惚了,一直想哭。

  三月说:“今天病人真是出奇地多,忙乱到这时,早饭也没顾上吃,我出去买些东西。”夏天这才感到他的肚子也饿了,随口说:“多买些回来,我也没吃。”三月到诊所旁边的饭店里很快端回来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刀削面,一人一碗,两人面对面吃起来。夏天唏哩呼噜的,吃得非常舒心,一时忘了那只叫起来像女人哭的怪鸟。三月看夏天吃完仍一副意犹未足的样子,就把她吃剩的半碗现推过去:“把这半碗也吃了。”夏天看看三月:“你不吃了?”三月笑说:“我在减肥。”夏天就把三月的那半碗也吃了。三月看着夏天吃,眼波柔柔的。三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要命地喜欢夏天。

  农历四月十八,衣带镇古庙大会,大红戏剧团要在衣带镇演出一段时间。大红戏剧团终究是名团,方圆村寨赶来看演出的人山人海,更多的人是来看二红的。二红的知名度在这一带非常高,众人对二红戏艺的评价是唱戏如说话,在戏剧界这是最高的评价了。戏台搭在衣带镇中心的一片开阔地,离戏台不远就是那棵大槐树。小商小贩云集戏台四周,连棚接摊,一片集市景象。

  开戏第一天,夏天兴致勃勃地也去看了,他要看看二红的戏唱得到底有多好。夏天站在人堆里,嘴里嗑着瓜子,伸着脖子看台上演出,有那认识夏天的说:“给老婆捧场来了?”夏天笑笑,依然伸着脖子看台上。台上二红和一白面书生正缠绵悱恻眉目传情,由于二红戏功好,就越发显得情真意切相思入骨。那认识夏天的就又调侃夏天:“你老婆演的好戏啊。”夏天本来就看得不自在,听人这么一调侃,脸上就挂不住了,转挤出人群,远远离开戏台,遥观了一会儿,依然觉得场面扎眼唱词刺耳,大感没趣,胡思乱想难怪二红对他冷淡,原来尽在台上恩爱缠绵了。夏天越想越没趣,干脆戏也不看了,信着步子往回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三月的门诊前。夏天对着门诊前的广告牌子发了一回怔,苦笑自己的腿怎么把他搬移到这儿来了。夏天想回家,腿却走不开,手更是掀开了宽条子的塑料门帘。门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病人,连三月也看不到。诊所里散发着淡淡的药水味,夏天对这药水味很熟悉,这药水味对夏天有种强烈的安抚效果,仿佛三月的体香。夏天正奇怪三月哪去了,忽然看见白色的药架后站着一身白衣的三月,正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夏天吓了一跳:“躲那儿干嘛?”三月不回答夏天:“二红不是回来了吗?”夏天不由生出一股怨气:“回来了,正在那儿唱大戏呢,风光得很。”三月闷闷地说:“那你还来这儿干嘛?”夏天也闷闷地说:“心里烦。”夏天突然又想说说那只鸟了,“这一唱戏,那鸟是不敢来了,戏台离槐树那么近。”三月不想说鸟,只想说二红:“这么些年了,你们怎么就没要个孩子,你看她那身段,窈窕得风摆柳似的。”夏天苦笑:“二红舍不下唱戏,再说感情是风摆柳就能摆平的吗?反是越摆越不平。”两人不再说话,从外面传来二红那迷人的清晰的唱腔,绵软微哑,有种独特的凄美,在衣带镇上缭绕。三月听了一会儿,心里生出一阵迷惘,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夏天:“她心里也不甜,总是这么唱,心境不悲苦也要给唱得悲苦了。”午后的阳光绵软无力地充盈着诊所,三月和夏天各怀心事地对坐着,均感对方光明而又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