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侍郎出身河南陆氏,是一代名相陆羡卿之孙,十九岁的状元郎,先帝曾亲赞其‘惊才绝艳’。据说当年跨马游街曲江探花时,光长安仕女投在街上的手帕香囊就清理了五大车,所谓汗牛充栋,不过如此了。”
程平这一天里第二次险些把嘴里的汤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杨华喝一口酒,挑眉笑道:“不信?”
“信是信的,只是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程平抹抹嘴,笑道。
“我哪里酸得起?”杨华笑道,“身份、才情都差得远。只是有这种人比着,觉得自己太也差劲。”
“你有你的好处,何必妄自菲薄。”程平随口安慰。
“哦?我有什么好处?兄自己倒不知道,还请悦安教我。”
程平抬眼,满脸真诚,“比如脸皮,他恐怕没杨兄这么厚。”
杨华用手虚点程平。
程平哈哈大笑。
杨华也笑了。
直到若干年后,杨华还会想到这场景,齐州小小的旅社中,昏昏暗暗的大堂,程平一边剥盐水豆,一边打趣自己,她弯着眉眼,眸光中似有星光闪动。
此时的杨华却是不在意的,他乘着酒劲儿,说起朝中事,“你知道吗?陆侍郎也曾被贬官,还曾大狱中走过一遭呢。”
程平来了精神,“说说,说说!”
杨华倒不是诚心吊她胃口,确实知道得不清楚,“这种事,我一个没入仕的白衣士子如何清除?只知道大约和党争有关。”
党争,程平听老师提过,一派以邓相为首,一派以陈相为尊,两个老头子斗了几十年,如今还在生命不息,斗争不止着。以这位陆侍郎的出身,大约是陈党的——都是士族子弟。至于他当时为何被贬谪甚至下狱,又怎么起复,程平就猜不出来了。
即便这样,程平也很感谢杨华,对主考的身份喜好多了解一点,至少能保证少犯点忌讳——尤其最后策问的时候。当然前提是,能去长安参加礼部试。
又是五日,墨义出榜。
第10章 抽的啥破签
这回的榜是杨华的仆人帮着看的。
“程郎君第七名,周郎君第十三名,我家郎君第八名,恭喜郎君们,贺喜郎君们。”仆人挤出人群,对等候在侧的程平、周通、杨华笑着报喜。
三人成绩竟然都比帖经那一场好,真是意外之喜。尤其周通,仿佛黑黢黢的山洞里看到了亮光,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
杨华问:“目前在榜的还有多少人?”
仆人恭敬地回答:“遵郎君的吩咐,奴婢专门数了,还有三十人。”
也就是说,如果照去年的旧例,会有二十人在第三场被黜落。
第三场是策问。口试题,不确定性很大,主观性也很大,这一场真的是全看天意了。
这种主观性强的试,对主考有所了解就很重要了。程平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周刺史的背景跟周、杨二人说了。
“咱们这位使君,当年也是明经及第的,第二年参加了先皇制科,得授河北道怀州某县县尉,一级一级爬上来,很是不容易。”这点背景是老师柳夫子专门托人为程平打听的。
杨华知道得比程平还要稍微多一点,“周使君是个有干才的人。自上任以来,疏浚齐州内的黄河河道,这几年七八月间黄河都不曾有一点口子,减河的水又灌溉了许多良田,有人称赞齐州为‘小江南’,说的就是沿河鱼米丰裕。使君治齐州几年,甚得民望,我游历时,还曾在黄河畔,见过周使君的生祠呢。”
想到生祠,杨华“噗嗤”笑了。
程平、周通都看他。
“以前不曾见过使君,那日又灌了些酒,晃进祠中,见上面的塑像,吓了一跳,只当进了灰大仙庙呢。1”杨华低声笑道。
程、周二人都不厚道地笑了。
杨华这个笑话太魔性,到了策问现场,程平见了主考周望川,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灰大仙”,而考场内比“灰大仙”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位收了几车荷包香囊的陆侍郎。
周望川坐在主考的位置上,旁边是几名属官,另一侧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个几案,陆允明正坐在案后慢悠悠地喝热茶。
看这架势,程平马上想到了一个词“列席”。若是别的普通的列席倒好办,但这位是以后礼部试的主考……程平心里产生了点不大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