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夜有些沁人的微凉,天边乌云如布,遮得毫无天光,有雷光隐隐,如蛰伏在黑暗里的鸣兽蠢蠢欲动。
十里长亭,风拂暗芒,如夜色潮涌。
亭中立了一抹身影,紫金衣袍,风吹起袖口的海棠花锦绣,映出了黑夜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男人的身影挺直,如一座石化了的佛,望着天边惊雷滚滚。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男人倏然抽回目光,淡开一抹笑意转身回头。
然只一刻,他唇边勾勒起的弧度便僵了下来。
桥的那一头,立着一抹身影,大红的鸳鸯锦绣衣袍,如瀑的青丝在风中张扬,手中的银枪月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一张罗刹面具在隐隐的雷光之中显得尤为森冷和阴鸷。
“阿月?”一股寒流遍布夜长君的全身,收在袖口里的手指骨泛白,他声音沙哑,似有什么堵在了喉咙之中。
立在桥头的人一动不动,一身红衣猎猎。
“你果然知道。”不曾见她真容,却已然知道是她,这是否说明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对她只口不提?
“阿月,我……”男子心如刀绞,他知道如何狡辩,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仇恨。
“第十二人。”玉罗刹枯骨般的声音响起,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沉冷和悚然,好似地狱之中传来的声音。
然若能仔细辨认,还能听出她喉骨的艰涩。
银枪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寒光,那玉罗刹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快速游离过来,挥出的□□刀刀致命,夜长君只能步步退让,只躲不迎。
天边惊雷滚滚,蛰伏已久的野兽似要冲破天际,银光以雷霆万丈之势撕开黑幕,开天辟地。
十里长亭,风声鹤唳。
那道红色的身影似剥离意识般缠上了男子的身影,纵使他步步逼退,她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样下去即便他不伤她她也会耗尽内力,身形俱伤。
枪身劈开桥栏,一道鲜血自罗刹的袖口汩汩流出,直至枪尖滴落而下。
“够了阿月!”男人的眼中似被撕裂开一道伤口,目色一片微红。
女子立在桥中,身影越发的冷,袖口中的献血汩汩汇聚成一条溪流,聚在枪尖。
滴答!
随着枪尖血液滴下,空中也开始砸下一颗颗水珠,猛烈的雨滴似已经蓄势已久,想要撞开大地。
立在桥中的两人都已然被雨水浸湿,雨水冲刷掉了枪身上的血迹,泛起一股幽寒的水雾。
红色的绣花鞋踏破地上的水流,赤红的衣袍扬起,那罗刹的身影冲破雨幕,提枪而去。
却还未近身,对面的男子倏然移动,如幽灵般移至她身后,女子只觉得背颈一沉,手中的银枪倏然滑落,身子直直坠下。
女子的身影没有落在冰冷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厚实的怀抱之中,夜长君抱着怀中柔弱无骨的身影目光腥红,细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小心地摘下她的面具。
面具之下一张清秀淡雅的脸,是他曾想要每日朝夕相对的脸,手中的面具倏然滑落。
天边的惊雷落下,银白的光亮映出男人孤寂的身影。
夜长君只觉得全身冰冷,就连指尖都是麻木的。
雨幕沉沉地覆盖下来,似要冲刷掉世间的一切。
夜长君拂去她贴在额前的秀发,将她一把抱起,青纹回云靴踏开地上的水幕,声响沉吟,似千斤重。
翌日,清晨。
灵双焦急地守在床边已经一个晚上了,自家主子自昨晚被王爷送回来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时时梦魇,纵使请了大夫,开了药方,煎好了药也喂不下去,额前冷敷的毛巾换了又换,却怎么也退不下去。
即便她很抗拒那几个老头,但是此刻若能救她家主子她也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奈何小姐自凌府回来便将他们都遣走了,如今她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房中的另一道身影也是焦急地来回踱步,石墨不无担忧地道,“这昨晚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爷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冰室内不肯出来,这都一个晚上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你这主子病不好,爷出来我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灵双看得眼冒金星,“行了你别走来走去了,走得我心都烦了,还有你只顾着你的脑袋,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对对对,救人要紧,对了,我听闻宫中的张御医妙手回春,不然我去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