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_作者:谢克江(35)

2019-01-04 谢克江

  天使般的女人啊,真好。刘清远自己无声地笑了,摇了摇头,踩离合,挂档,踏油门,松离合,屁股后面冒着白烟离开了滨海市第一招待所。星期一了,王连甫这小子就要来上班了,希望阿炎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不要太贪睡,让老王进去看到啊。不会的,当然不会。像阿炎这么机灵的女孩子,在城里也很少能见到几个,她怎么可能睡过头呢。想着阿炎那发散出幽幽香气的少女胴体,和一整夜的旖旎风光,刘清远在甜蜜蜜的回味中同时感到一丝沉重,那是对阿炎的怜惜,也是对她以后日子和生活的责任感。

  刘清远走的时候,阿炎其实是醒着的。她知道他是有家室的,而且还是国家干部,有着太多的事要做,肯定不会总是这么陪着自己的,她很懂事,她知道这一点的。在农村,像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贞操给别人拿走了,这意味着什么,阿炎也知道。这就意味着,她阿炎以后只能一辈子跟着这个“表哥”了,再也不能嫁给别人了。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不是女儿身了,即使不打死自己,这一辈子的生活也是没法子平静地过下去了。这一点阿炎也是知道的,因为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姐结婚时被表姐夫发现已经破身,成家后几年来就是三六九地挨打,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整天以泪洗脸。

  但阿炎不在乎这些。因为她自己心里有数,自己这一辈子就交给刘清远了,不会再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刘清远娶不娶自己,阿炎还没有想这么多,她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羞涩回味之中。有人爱,有这么好的男人喜欢自己,这可真是一件令人心碎的感觉啊。阿炎相信,只要刘哥是真的喜欢自己,时间长了,他会想办法离婚娶了自己的。她不想催他,她只想对他好,那就足够了,她坚信,刘哥肯定会自己处理好的,那一天最终会降临的。

  当刘清远发动车子的时候,阿炎就已经起床了,迅速地穿好衣服,把鸭绒被子叠好摆正,再把床单扯一扯平。她看到床单上干干净净地没有什么遗痕,不禁感到有些惊诧,但这惊诧瞬间就消失了。阿炎听到了院子里汽车发动的声音,但她没有跑到走廊里的窗前去看。她想,过不了多长时间,“表哥”还会再来的,她舍不得他,他也更舍不得她呢。

  看看窗外,走廊里还黑乎乎的,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阿炎把刘清远送来的一大袋东西全部摆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过目欣赏。两件军用贴身棉袄,不用说是给爹爹和娘的,一双尺寸不大很厚实的橡胶底棉鞋,那是可着弟弟的脚买的。还有一件鹅黄色的机器织的毛钱衣,那是给自己准备的呀;还有一堆罐头,那是“表哥”让老家的亲友们尝尝鲜的。在这个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这些东西都是多么地稀罕呀,乡下的老人们有许多是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哩。

  这个长方形的纸盒里装的是什么?打开看看。里面躺着一双黑色的鞋子,一看就是照着她阿炎的脚码买的哩。可那鞋怎么会闪闪发光哩么?用手摸一摸那鞋帮,不是塑料的,更不是用布做的,翻过鞋底儿来看,也是黑色的,看着像是橡胶做的,却比普通布鞋的橡胶底子硬得多。阿炎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大着胆子在鞋帮上按一按,鞋帮儿陷下去却又立马弹了起来,鞋面上留下一个白色的指印。阿炎吓坏了,想要用袖子去擦哩,那白印却很快地黯淡下去,一会儿就不见了。啊,是天气太冷了,手指头是热的呀,所以在鞋面上留下了霜印。可阿炎有些不明白了,家里的布鞋再用手去摸去按,也不会留下白印的呀!

  阿炎不认识字,如果认识字的话就不会这么费疑猜了:那长方形的鞋盒子上明明写着六个红字“优质女式皮鞋”。原来,这是一双就连普通城里人也穿不上的皮鞋哩。

  从那以后,刘清远每到星期天总要到省城里去开会,或者出差,要么到邻县去学习“革命斗争经验”,而且总是要在外面留宿,到星期一才回到家里过夜。刘母每见儿子星期天一个人开车出门,总是要照例咕哝着骂几声“死阿福不照顾他大哥”,然后嘱咐儿子出门开车小心,不要喝太多的酒。

  而常燕却是一边逗儿子刘遨,一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以她对刘清远以往的了解,她以为丈夫之所以每到星期天就跑出去,一定不是全为了开会出差学习啥的,说不定是找个地方陪着韩得宝打麻将,或者是到市北郊的琴山上去散心过夜(刘清远自打上大学时就很爱爬山,结婚后就很少去了,但常燕知道他对大山的钟爱)。以常燕对刘清远的了解,她知道丈夫是个很正统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每个星期天出去,却是背着自己去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