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石风皱紧了眉,没说话。
陈梓蓝看得出,他大抵是在考虑的。袁石风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关着,书房倒是亮着灯。他把钥匙放在鞋柜上面,换了拖鞋,脱去外套,走进书房,看着海里趴在地毯上闭着眼,书摊开,放在一边。看来给她买了地毯还是好的,省得躺在地板上受凉。
他以为海里睡着了,轻轻地走过去,却发现海里闭着的眼睛一颤一颤的。
装睡。
他把摊开的书合上,发现着小丫头已经在看尼采写的东西了。所以这小丫头看书看得真杂,他见过她看《大明宫词》,也见过她看《盗墓笔记》,混杂得很。袁石风把书放在她得书桌上,蹲下身,想着该拿她怎么办。
海里穿着粉色的毛绒睡衣,躺在绿色的毛绒地板上。这颜色是她挑的,铺在书房里很不搭调,但她躺在上面,却一下子搭调起来。海里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长发散着摩擦着毛绒睡衣容易静电,所以她换上睡衣的时候就会把长发挽起来。
袁石风忽然就想到小时候海里也会随便把头发挽一个苞,睡眼朦胧地站在院子里刷牙,她刷牙的时候袁石风已经在吃早饭了,从窗户里望出去,就看到她闭着眼刁着牙刷的蠢模样,有时候海深起得也晚,于是袁家一家三口一边吃早餐,一边欣赏着这一对兄妹闭眼刷牙的样子,边看边笑。
难得清静的晚上。
袁石风仔细观察着海里的五官。她安静的模样会让袁石风觉得心疼,莫名其妙就想给她最好的,就像小时候,看着她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路上,心口一紧,就会蹬着自行车上去,强硬得让她坐在自己后头。
他见过她安静的样子。
海深不在后,她高高兴兴地跟李妈说再见,背着书包,出了院子,站在篱笆外就安静了。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他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所以觉得,即使海里再胡闹也好,再固执也好,再骄傲也好,他都包容,都喜欢,因为总比她安静下来强。
袁石风蹲在她旁边,不由摸了摸她的额头,把她额前的碎发都抚摸一起,然后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刚刚走出书房,海里却睁开眼了,动了动,支支吾吾:“我下来自己走。”
眼神没敢看袁石风,到底是害羞了,没办法再装睡了。
袁石风定住脚步,笑,把她放了下来,海里两只脚沾了地,还是没敢看袁石风:“我回去睡觉了……晚安。”说完,转身,快步回房间了,关上门,匆匆忙忙,慌慌乱乱。
袁石风无奈地笑。
海里关上门,一咕噜缩进被窝,摸了摸自己的脸,到底是真害羞的。
原本想假装睡着了看看袁石风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他居然抱她了,他太温柔了,让她太害羞了。
好像,真的越来越喜欢他了。连“假装”这样的事都再也办不到了。
袁石风这几天似乎特别的忙,连周末都在加班。海里一个人在家,袁石风放心不下,总担心她会饿死,掏出钱包给她零花钱:“饿的话去外面吃一点,外面都有餐馆。懒得出去也可以叫外卖,茶几下面的小篮子里有一些外卖电话。”一顿,还是不放心,“如果无聊可以出去转转玩玩,别一个人跑的太远。”
这样一想,又从钱包里摸出五百块给海里:“出去玩的话看看有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
海里觉得用不到这么多钱,但袁石风已经急着出门,穿上外套,一边换鞋子,一边又叮嘱了几句,上班去了。海里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忽然想起鞋柜里还有一双脱胶的皮鞋。她打开鞋柜一看,皮鞋还搁在里头。
上次她放鞋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双皮鞋了,脱了胶,鞋底板开了口,没法穿了,她问袁石风怎么还没丢掉啊,袁石风正在烧饭,走出来一看,又连忙进去把火关小了,说这双鞋是以前袁娘送的。
自然不能丢。
海里想着,反正今天没事儿,就去帮袁石风把这双皮鞋修好吧。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修鞋店了,别说是在这里了,就连在涌炀岛修鞋的活儿也很少有人做了。小时候村子里倒是有修鞋匠,一把小小的木凳椅摆在家门前,修鞋匠会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坐在那里,一边补鞋子一边跟人聊天,聊得投缘的钱也不收。
海里上网找了找哪里有修鞋店,拿着地址,拎着皮鞋打车去了。
地址在城东,海里一直活动在城西。城东和城西的差别大,城西接近市中心,都是高楼大厦,一到晚上,灯光比白天还绚烂,城东是矮房,有些区域在拆迁,房体被敲得七零八落。当初涌炀岛也在拆迁,海里背着书包,听着大街小巷的人们在议论着自家能分到多少多少钱,怎样能拿到更多的钱,盘算着能分到多少多少平方米的新房,拆迁的时候每个人都特别高兴,觉得终于能搬进宽大明亮的新房子,收拾行李,走得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舍。海里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家一户被挖土机一勺一勺的推翻,一砖一瓦归于灰烬,挖土机一挖,轰隆一声,墙体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