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垂“咚”一声扑过来,整张肉乎乎的狐狸脸挤扁在水泡边沿,扭曲得不忍直视,指着我下半身语无伦次地叫唤:“幼棠?!你你你……你的轮室被劈开了?那这尾巴……”
我欢喜地绕着水晶轮扭动了一番,显摆道:“龙君送我的,你看,银光闪闪的哎,是不是很漂亮?而且我现在还会浮水啦,虽然游得不大好,总归会越来越熟练就是了。”
大垂对龙君成见颇深,虽有救命之恩在前,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接受,看看我又看看龙君,脸上阴晴难定,终于咬咬牙开口:“幼棠,既然千年劫已经过了,你这就跟我回涂山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愣住,没想到在船上还死活不肯走回头路的大垂会突然提出这么个建议,态度逆转得彻底。我不是不想回去,但不能是现在。扭绞着手指搜索枯肠,把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等等存货都搬了出来。总而言之,不能如此不讲信义,借龙君打发了天劫就寻思分道扬镳。再者说,妙方宝境的所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怎能在这关键时刻知难而退。
我俩口舌官司打得热闹,你一言我一语自说自话试图劝服对方。龙君盘踞一旁听着,姿态闲散,神情略带睥睨,话出口便是一锤定音:“本座不是桥,不是驴也不是弓。这位涂什么……涂青岚是吧,要走请随意,海阔天空,尽可自便,若要回涂山带芜君来东海要人也不是不行。本座既答应了幼棠帮她去寻妙方宝境,已是有约在先,一言既出势在必行,她现在不能跟你走。”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严谨,以我对龙君的些微了解,已算相当客气,恐怕是个先礼后兵的前兆。他当初对英招可没这等磅礴的耐心,直接撂下一句“要么打,要么滚。”凭大垂这点斤两,若惹怒了龙君,和直接投海自尽没什么区别。且听他几次三番话里话外流露的意思,真要动起武来,父君和哥哥联手都未必能有把握降服得住一条应龙,不管是不是夸大其词,都不能掉以轻心。
眼看他俩实力悬殊却道不同而剑拔弩张,这可怎么办呢?
第十七章 龙狐迤逦
诚然武力不能解决所有事情,但解决大垂绰绰有余。
我把这一层关窍委婉地给大垂递过去,好生分析利弊,劝他勿要以身作死,凡事顺其自然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若真能寻得妙方宝境救回君后千葵,也是大功一件,日后回了涂山必然颜面有光。
权衡的结果是,大垂一口咬定放心不下涂山帝姬孤身入龙潭,决定冒死相随,须臾不离左右。
龙君未置可否,抬臂轻轻揽住我尚不算灵活的腰肢往东游去,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我将被海水冲卷得四下飘浮的长发拨了几缕下来挡住侧脸,假装没有感觉到大垂如芒刺般射来的目光。
游出一小段,稍微平复了下忐忑的心情,这才不放心地悄悄回头往身后探去。只见大垂被拘在那水泡子中,已经自学成才摸索出了以球代步的技能,像凡间那些被装在铁丝圆球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四爪刨腾,催动水泡滚动,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
我觉得不落忍,有心给他讨个人情,鼓起勇气问龙君:“反正都要收留他回龙宫了,为什么不给大垂也变一段尾巴出来?好歹日常活动也方便些……”
龙君眼角余光冷冷扫了一眼,若无其事道:“这狐狸屁股太大,腰肥臀圆,化出尾巴来不协调,还是踩球比较适合他。”
大垂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气得脸红脖子粗,四爪倒腾得更厉害,眼看就要超过我俩,边游边骂道:“水族就是没眼光!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涂山一等一的俊俏美男,哪里不协调了?!那些鱼虾螃蟹才叫奇形怪状,腿比我毛还要多,分得出哪儿是腰、哪儿是屁股吗?真是莫名其妙!”
话已至此,我不便再多言置喙,既已决定追随龙君,自然随他安排,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得悄悄对大垂打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示意他噤声。我不敢再看他,生怕瞅一眼这副踩球的尊容就要忍不住笑得抽筋。男人都好面子,我想大垂必然也不愿这么丢脸的形象被我铭记于心。
龙君维持着矜傲的缄默,携着我分波逐浪,一下子又把大垂远远落在两三丈开外。自从回到东海,他便似收敛了性情,变得庄重沉默不少,也不再伶牙俐齿随意调笑。打量之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另换过一身衣裳,紫袍襟摆处用金线绣了栩栩如生的云纹和羽徽,极其繁复细致,不知是青鸾抑或是凤凰的图腾。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水中徐徐铺展,华贵如孔雀开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