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行_作者:画骨师(55)

2019-01-04 画骨师

  大垂不知着了什么魔,自从下海以来耐心差得很,让他回去又不肯,留下来就动不动要炸毛。此刻皱着眉,故意龇牙咧嘴做出个凶巴巴的模样,朝那小夜叉吼道:“你这死孩子,瞎说什么?!果然邪魔外道都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嘴就知道胡诌!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来……”

  “大垂你够了没?没见他都吓坏了,欺负小孩子家算什么本事!你去找人来扒了他的皮,就不怕涂山跟北溟夜叉结梁子了?”

  春空边哭边求,奶声奶气的“姐姐”叫得人心尖都发颤。我寻思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谁没个水深火热的时候,不搭把手实在说不过去。他年纪到底还小,看着也不像那些天性凶蛮的同类般好杀成性,若能逃得一线生机,以后知错则改,不再胡乱掺和恃强凌弱的兵戈之事,也算功德一桩。

  正琢磨,怯怯悲声仍在耳畔萦绕不去:“姐姐救命……你的话,龙王会听,你帮我求求他好不好……我连叉子都拿不稳,真的没杀过半条鱼……真的……”

  虽有心怜恤幼小,但该怎么救,却犯了难。堂而皇之牵了他出去求情肯定不行,看东海水族那副荡寇雪耻的架势,积年仇怨难平,对夜叉是早已恨之入骨,那等于直接把他往死路上领。再则,龙君的态度也不好估计得太乐观,当着一众族人的面,刚斩杀完敌军将领,转脸就赦免战俘,出言反复,威信何存?

  我尴尬地摸摸他的头,笑得有些底气不足:“春空……你这就实在太抬举了,实不相瞒,姐姐我就是一个守丹炉的,人微言轻得很,我的话哪里劝得动龙君……”

  小夜叉拼命摇头,叼着手指,嘴一瘪又要号啕出声:“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你骗人……我才不会认错,我记得他们说……”

  话未说完,一道青光覆下,涕泪横流的小夜叉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一块皱巴巴的淡绿手帕子忽忽悠悠飘落在浓密海藻间。大垂紧绷着脸:“周围到处都是东海兵卒,往北去的几条海路都被设下关卡封死了,就凭这笨头笨脑的小奶娃子怎么跑得出去?真要想救他,只能先把他变成帕子带在身边藏好。”

  他拎起帕子在面前甩甩,语气仍旧又冷又硬:“说什么说?小小年纪爱嚼舌,尽是些道听途说的混话。要想活命,嘴巴闭紧一点,到了晚上再找机会放你出来,听见没?!”

  淡绿的手帕子抖了抖,团得更紧更皱巴了一些,果真再也没发出过半点声音。

  身上藕色衫裙乃是我在涂山日常穿的那种,袖口浅窄且有丝绦绑带,自己平素举动又活泼有余斯文不足,上蹿下跳间恐不慎将春空化成的帕子遗失,反倒害了他,思来想去,只好将绿帕叠成长条系在左腕间。小汗巾子似的,并不扎眼,便是被看见也无妨,谁会想到一个小小烧火丫头随意扎在手上的丝帕,竟是只落难的夜叉童子?所谓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刚挖空心思把春空安顿好,便听得前方一声大喝:“幼棠哪里去了?!”

  第二十章 针锋初对

  瞒着龙君私放敌俘,难免做贼心虚,慌里慌张伸头一看,擅拍马屁的太玄连浮车玉辇都拉过来备下了,就等着将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回来的龙君赶紧接回城中。

  被浮沙乱石搅得一塌糊涂的战场已清理妥当,十八双鲛仆分列在车辕两侧,垂目恭候。那些男鲛人容貌俊朗,身型却纤秀颀长,乍一看和女鲛差不多,打仗筑城都指望不上,堪称百无一用,也就只能给龙君摆摆排场拉个车。

  待龙君被太玄搀着举步落座,又不知从哪里飞出八条奇形怪状的小龙盘桓在浮车左右,仿风声长吟,和鸣一阙《承云曲》。那些龙一看就是刚从化龙池里蹦出来的速成品种,原身也不知是蛇是龟,先天不足得很,鳞色仿若洗旧的青苔,青中带黑,有的尾短,有的只有独腿,腿上仅生着三爪,一条也没有犄角。

  都说对比出真知,我这才切实有几分体会到了龙君他老人家的难能可贵。修行之人讲究因果,若天生得一副周正美丽皮囊,亦是很大的福报,说明宿世积德不浅。

  兵戈止息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水族们已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越聚越多。兵甲肃立外围,保护中间刚从城中闻讯赶来的老弱族众,五颜六色蔚为壮观,皆伏首跪了一地。

  摆荡着翠色尾鳍的鲛女袅娜游上前,欠身盈盈一拜:“夜来率族众,迎君上王驾重归,荡除劫波,挽东海春秋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