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牙说,我这是做样子的贪念扎根到脑子里了。
说起赵云牙,我都已经消失两个小时了,他也不来找我,叫醒我让我回家。
还说最喜欢我,都是放屁。
我就没见过这么频繁放屁的神仙!
我拿着心仪的四本书去柜台,想问这书是借是卖。
老板是个比我还要不修边幅的男人,同样杂乱的自然卷发,衬衣的衣领都没有理好,干瘦的尺骨和桡骨,上面的汗毛像枯败的荷花七零八落地垂倒在泥塘。
“书不外借。”
他偶然间抬起头,泥土一样的脸色,冷淡而麻木的长相,令人见之不忘——那个没阳气的画家。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家书店。
我忽然就觉得他长得很有味道,并想用尽所有情绪化的词语来形容他,给他蒙上一层又一层的玻璃罩子,烙上一个又一个鲜明的标签。
这样,他就成了一个有故事有态度的文艺青年。
能认识这样特别的人,说起来,连我都一下子荣幸了许多。
若我早遇见他就好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块朽木牌子,暗红色的八个字——概不售书,亦不外借。
太酷了!
我和这么酷的人住在同一层哎!
好荣幸哦!
我走回店里,把书藏好。
再走出店门,站在门口,我抬头一看,破旧的招牌上遒劲有力四个大字——学生书店。
我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书店,书的味道渗进了每一页纸里。
这才是读书人该开的书店。
以前我也一直希望能开一家自己的书店,脑海里勾勒出的书店样子,就跟这家一模一样。
现在我已经有了一屋子的书,却再没有那个开店的想法了。
赵云牙在银杏树下等我。
那是一棵双木合抱的银杏树,背对背,影连影,茂盛的枝桠一个向北,一个向南,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我悄悄上前,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我感受到他嘴角牵动着脸颊的肌肉往上提,他在笑。
“来者何胖?”
我顺势一拍他的眼睛,“你的胖儿。”
“哦……”他悠长地应了一声,而后道,“回家吧。”
“嗯。”
我迎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原来长在一个人身上,真的很轻松呢。
“我好喜欢那家店的风格。”
我的语气里有肉耳可辨的雀跃。
“因为跟咱家差不多,是吧?一个字,乱。”
“人家是旧书店,乱就对了,整齐而精心的陈列是对旧书店的侮辱。”
“那我说实话,胖儿,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家学生书店的风格。别别扭扭,死气沉沉,搞得苦大仇深的,还硬说这是文艺。”
“那你喜欢什么?这个?”我指着紧邻南江高中的那家成才书店,道,“大面积的辅导资料、工具书、情感手册、成功指南,整整齐齐地摆着,生意火爆,扑面而来都是商业气息,你喜欢?”
“你这个态度我也不喜欢。”
“我只是就事论事。这家成才书店,虽则有用,却无灵魂。”
“就你的旧书店有灵魂!灵魂的光线那么暗,还怎么看书嘛!”
“你看书么?”
“我不司风雨,还不能悲洪悯旱了?你这人就是太小气,没情怀,一点儿都不心系苍生!”
我:“……”
就他会拔高!
我索性不说了,抄着手往前走。
他这才明白我真是生气了,便追上来,死死挽住我的手臂,“胖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喜欢他的书店传达出的精神,像旧时候的文人,对吧?”
我没回话。
他继续说道:“你肯定觉得特讽刺吧。名为学生书店,内里汗牛充栋,还开在学校后街,来光顾的学生却少得可怜。”
当然了。
学生书店和成才书店,这一前一后两家书店,冷冷清清与人来人往形成了鲜明对比。
任谁见了这样的光景,都会感慨万千。
“唉,今日之学生,仅是读书这一事,就足够悲哀了。”
“现在的读书条件多好啊,自由又轻易,哪像旧时候。”
“条件好了,读书人也多了,就不金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