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胖的美丽日记_作者:囫囵在下(88)

2019-01-04 囫囵在下

  你感动不已,深深觉得这真是一只善良的小狐狸,并突然联想到身边某个医生,或者害过同样病且治好了的朋友,殷切介绍给它。

  小狐狸更加心热,甚至对你感恩戴德。一而再三地寒暄之后,小狐狸带上你的建议和祝福,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前走。

  没走多远,它又遇到别人来问,于是又把伤口扒开来,诉说一遍。

  故事没有结尾。

  或许,这只小狐狸死了,死在了路上,终点之前。

  或许,伤口习惯了它的撕扯而产生了惊人的免疫能力,渐渐能够自我痊愈,不惧任何程度地晾晒。

  或许,再没有其它任何人来问它了。

  ……

  故事戛然而止,人生也是一样。

  我开始翻箱倒柜,把夏天的衣服全拿出来挂上,春天的衣服收起来。

  今天吃饭的时候,慧慧还纳闷,问我为啥总穿外套,都这么热了,还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说罢,就势上前抱了我,“明明身材这么好,有胸有腰有屁股,太吝啬了。”

  她不说起我都没注意,我好像一直都有穿外套的习惯。

  既然是习惯,总有那么一两个矫情的理由。

  这些去年夏天的衣服,根本也都穿不下了。我把不能穿的衣服重新堆在一边,偶然间从最肥大的那条裤子里,抖落出来那本我找了一整个冬天又一整个春天都没找见的《独异志》。我捡起书来,页面停留在那一页——

  北齐侍御史李广,博览群书,修史。夜梦一人曰:“我心神也。君役我太苦,辞去。”俄而广疾卒。

  下面,我用黑色的钢笔写着:

  我的神啊,你太苦也。

  咚咚咚,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小云,你在么?是我,秦香。”

  这大半夜的,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透过早已换上的防盗门上的猫眼看到,的确是秦香,衣着邋遢,神情萎靡,怀里抱着我初次在楼道里见到他时,他在月光下作画的画架。

  我打开门,“你有什么事么?”

  “我想……”他嚅动嘴唇,嗫了半晌,才咧开双颊,故作释然地一笑,“我马上就要搬走了,想最后跟你见一面。”

  搬走?为什么突然要搬走?搬去哪儿啊?再也不回来了么?书店怎么办?

  “哦,再见,路上小心。”

  沉默了半晌。

  他点点头,“嗯。”偻着背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转了回来,“你介意我帮你画幅画么?我以后不画画了,最后一幅,我想把你的手画下来。”

  不画画了?为什么也不画画了?是最近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么?所以连看起来都沧桑了许多?为什么又要画我的手呢?我并无一点可取之处的手。

  “嗯。你要进来么?”

  “谢谢。”

  我们在客厅里坐下,他支好画架,拿着细长的铅笔,在与眼睛等高的延长线上横放平,又竖放直。

  一开始,我俩谁也不多说什么,我老老实实地并腿坐着,听他的摆弄,把左手握紧放在两腿之间,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手腕,显得有些拘谨。

  只有铅笔摩擦画纸的声音。

  从大轮廓到局部,再到整体,秦香专心致志,就像在暗房里洗黑白照片,一点点显影,看出深浅和黑白。

  “你不是画油画的么?”

  “我最开始学画,学的素描。”

  “那是你多大的时候?”

  “嗯,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他苦笑一声,“那时候大家都叫我天才,我的形画得比美院的学生都好。”

  “那怎么是这副表情?”

  “我刚画素描的时候喜欢画树,枯树和落叶树,从粗壮的树干到繁密的细枝,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一坐就是一整天。那段时间是我画画生涯里最快乐的日子,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我没有被任何人教,除了我自己。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后来,画画就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在自己的天赋以内做事情,也是会痛苦的么?比起我们这些没有天赋的人呢?

  “我常常想,我为什么要画画?画画的意义是什么?当色彩和线条表达了我当时的心境之后呢?只剩下谁也不明白的空虚,包括我自己。慢慢的,我开始怀疑,我真的喜欢画画么?还是只是从小到大的学习让我习惯了?还是只是叶公好龙式的喜欢?甚至只是为了别人的恭维吹捧?”